第136章他在调查

原来早在杜昶被判了死刑之后,赵夫人就曾给小赵氏去过信,然则如石沉大海,没有回音。

一个月之内,赵夫人先后去信十数封,小赵氏却一封都没有回过。

那一个月过后,赵夫人和温致商量着,也许是小赵氏一时之间心绪难以平复,对姐姐姐夫不理解,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所以索性不回。

于是夫妇二人又叫温长青给杜旭去信,甚至叫彼时远在定阳的温长玄也给杜旭写过信,可一样没能得到任何回应。

赵夫人伤心过一场,只是没有跟温桃蹊提起,不想叫小女儿跟着一起伤心难过。

她本以为,这一世的姊妹情分,至此也就全然断了。

可如今小赵氏又突然派了人到家里来回话,说马上就进歙州城。

赵夫人不是糊涂人,她心下提不起半点儿高兴,只有满心的担忧。

她不知道妹妹是为着什么而来,且她了解自己的亲妹妹,这怎么会是数月之后,看开了,想通了,想来重修旧好呢?

温桃蹊听闻此事,也是呼吸一滞:“姨妈当初不肯回信,我想着,旭表哥大概也是听了姨妈的吩咐,不给大哥和二哥回信的,瞧着这架势,像是要老死不相往来,现在突然又来了,还派了人来告诉,要登门……”

她头皮一紧:“爹和哥哥们知道了吗?”

李清乐坐在她旁边儿:“母亲已经派人去知会父亲和你哥哥们了。”

温桃蹊瞧着赵夫人愁容惨淡,心揪到了一起去。

安生日子真是没几天,好不容易等到大哥成了婚,阿娘了却一桩心事,可是清福还没享几日,姨妈又莫名其妙的出现。

她心疼,上前去,握着赵夫人的手:“阿娘不要骂我轻狂,要依着我说,今日见过,送了姨妈出府去,也没什么不能够的。”

她的确是有些孟浪无状了,然则赵夫人却没开口骂,反倒反握了她的手:“我虽然担心,可也没有把人推出去的道理。你姨妈要是不想在咱们家里住着,自然到外头去住,可她要想小住,难道我把人推出去吗?”

这样也不成,那样也不是,人是肯定要进门来的了,她瞧着阿娘这样子,是万万不会不叫姨妈进门了。

温桃蹊深吸口气:“阿娘既然这样说,那最多小心留意些也就是了,不然阿娘眼下发愁为难,又能怎么样呢?姨妈已经来了,眼看着就要进城,您一时能想出什么法子,叫她返回益阳去吗?”

李清乐面色柔和:“桃蹊这话正是我方才劝母亲的,也说不定,姨妈眼下的确是想要同母亲重修旧好。横竖事情已经这样了,可活人的日子还要过下去,将来姨妈就不要母亲扶持了吗?没准儿真是想开了的。”

赵夫人面色凝重,紧皱的眉头不曾舒展开,摆摆手,叫她们先去:“该怎么安排,你看着安排下去,我眼下心烦意乱,要静一静。”

温桃蹊是不愿走的,她想陪着她阿娘,可是李清乐拉了她一把,她无奈起了身,一步三回头的跟着出了门去。

“阿娘心情不怎么好,我瞧着她还是犯愁,大嫂怎么要拉我走?”

从屋里出来,温桃蹊垮着脸儿问李清乐。

李清乐回头朝屋内方向看了一眼,没说话,只是拉着她径直下了垂带踏跺,一路回了昌鹤院去。

她什么也不说,温桃蹊一路上自然也就不再问,反正问了也只是她一个人自言自语罢了。

李清乐叫照人传话出去,吩咐了小厮到城门去候着,等人一进了城,便引着往府上来,余下一应待远客的规矩,也叫一并安排了。

虽不知小赵氏会不会在长房住下来,可李清乐还是叫人收拾了跨院儿出来,备着给小赵氏和杜锦欢住。

等到一应都交办下去,她才叫温桃蹊:“母亲眼下心烦,就是叫你陪着,你能开解吗?”

温桃蹊摇头:“可我……”

“既不能开解,陪着也是无用,倒不如叫母亲一个人静一静,过会子父亲得了消息回来,自然有父亲陪着,用不着你。”李清乐揉了揉眉心,“我原本也听你大哥说过这些事,起初是没怎么往心里去的,想着不过将来不往来,也没什么了不起。桃蹊,我也不拿你当外人,才跟你说这些,你别觉得我薄情,那会儿我实在是觉得,姨父不在了,姨妈那一家子,不过是个空架子苦撑着,杜昶又出了这种事,什么亲的近的只怕一下子也都疏远了,她又不知花了多少银子进去,要说起来,往后也只能是累赘和麻烦。”

温桃蹊心下咯噔一声,慢腾腾的抬了眼皮:“大嫂?”

李清乐看她面上闪过迟疑,心也是一沉:“我是温家的媳妇,却不是他杜家的,这些话我不敢跟母亲说,其实先前跟你大哥是说过的。”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这是人之常情。

杜昶出事的时候,大哥和二哥也都想着撇开不管,何况李清乐跟姨妈他们一家人更隔了一层,毫无血缘的。

温桃蹊平复着心绪:“我明白。”

她垂下眼皮:“只是说这些都没用,便是同阿娘讲了,阿娘也听不进去,反倒要骂人的。”

李清乐当然知道,不过看她没有意料中的恼怒,便松了口气:“我说给你听,是希望你能明白,姨妈若是好的,真心来投奔母亲,咱们做晚辈的,自然敬着她,可她若不是……我听母亲今天的意思,是生怕姨妈存了别的心思,若真是那样子,真出了事,你可别拎不清。”

温桃蹊猛然抬头:“你说姨妈她能存什么别的心思呢?”

她深吸了口气,略合了合眼:“其实从知云她回了话,我心里就很是不安,才想跟大嫂一起去见母亲,偏偏你三推四阻不叫我去,我越发觉得,要出事了。我如今也懂事了,知道轻重深浅,虽然之前并不晓得书信一事,却也想着,姨妈那时专门央了阿娘救命的,结果咱们撂开手不管,我就怕姨妈怀恨在心……”

这话听来像是编排长辈,更是恶意的揣测。

明明是未知的事情,什么可能都有的,偏她往最坏处去想。

然而温桃蹊目光所及,同李清乐四目相对,一下子便放轻松了。

她看得出来,李清乐也是这么想的,且李清乐方才的话……

“大嫂的意思我懂了,姨妈如果要在府里住下,我平日跟表姐走动的多,会格外小心留意的。”

李清乐揉着眉心的手一顿:“你大哥前几日说你近来十分有长进,真是长大了,我还玩笑打趣,总想着你还是小时候那个样子,如今看着,真是长成个大姑娘了。”

“大哥常跟大嫂说我吗?”温桃蹊小脑袋一歪,“他说我坏话没有?”

“我没事儿跟你大嫂说你什么坏话,净胡闹。”

李清乐没来得及回答的时候,温长青的声音从门口方向传来。

温桃蹊讪讪的撇着嘴,回头就见他从撩开的竹帘进了门来,身姿挺拔,拖长了一地晃动的光影。

“我以为你回府会先去陪着母亲说会儿话的。”李清乐从拔步床起身迎上去,一面走,一面笑着说,“桃蹊跟我玩笑两句,你别板着脸吓唬她。”

温长青无奈:“我跟你大嫂有话说,你还不走?”

温桃蹊站起身,冲着他挤眉弄眼的,从鼻子里挤出一声哼,不屑极了:“知道你和大嫂感情好,我肯定走,不碍你的眼还不行吗?”

她学的老成模样,小手背在身后,摇头晃脑的:“人家说有了媳妇忘了娘,我看不尽然,大哥你分明是有了媳妇忘了妹,我找二哥去,懒得理你。”

温长青要揪她后领来训话,她像是早有防备,从他身边过时,一溜小跑着出了门去。

李清乐捧腹笑着,腮帮子都笑疼了,也停不下来:“我真是难得见你有这样吃瘪的时候。”

温长青虎着脸看她:“还笑?我还没多说她半个字,你倒先护她,越发惯的她无法无天。”

她欸一声:“你是她亲哥哥,怎么反倒说我?”

她去倒了茶来:“我算着姨妈她们也差不多快该到了,你跟长玄一会儿不是也要去接表弟吗?”

温长青恩了声,从她手上把茶杯接下来,却没有往嘴边送:“陪着爹一起回来的,爹却没叫我跟长玄去见母亲,你先前在母亲那里,瞧着母亲还好吗?”

李清乐摇头:“母亲不大安心。”

他念了两句果然是这样一类的话,李清乐顺势往他身侧坐下去:“大郎,姨妈还没进府,咱们一家人就这般如临大敌,我总觉得不好。”

温长青侧目过去,长臂揽过她肩头:“你还是觉得,姨妈也许真没什么心思,只是想通了——就像是你当时跟我说的,也许日子久了,姨妈也就想开了?你觉得,现下便是如此?”

她点头:“我虽然也跟桃蹊讲,要是姨妈和表妹真的住下来,叫她格外留心些,可那不都是最坏的打算吗?”

李清乐反问了一声,掰着他的指头玩儿:“你说姨妈能怎么样,杜昶毕竟是咎由自取的,姨妈这回又是带着一双儿女来歙州,她要只身前来,才该格外防备吧?咱们这样紧张,处处提防,人家要压根儿没旁的心思,岂不是我们小人之心?若再叫姨妈察觉,才真是断送了情分。”

“这话你跟母亲说了吗?”

她说没有:“我瞧母亲那样子,这话也不敢开口,想着等你回来了,说给你听,叫你劝劝母亲。”

温长青仔细的品过:“其实爹也是这个意思的。”

李清乐眉目一喜:“真的?”

他满眼温柔,能掐出水儿来,眼里又只有一个她:“爹知道姨妈来了,就猜到母亲会多心,怕姨妈会做什么,还专程提点了我和长玄,叫我们素日跟杜旭相处,不要蝎蝎螫螫的防着他,免得伤了亲戚间的情分,也显得我们小家子气,不成体统。”

李清乐一颗心算是彻底跌回了肚子里:“那这么说来,也不用你去规劝母亲了。父亲既然是这个意思,自然会劝说母亲放宽心的。”

她一面说,一面嗨呀一声:“我真是白担心一场,父亲什么世面没经历过,哪里轮到我这样提心吊胆的。”

她本以为温长青的眉头会舒展开,毕竟他早听了父亲的教导,该以为姨妈一行人进府,未必是什么着紧之事。

可是她话音落下,入眼却还是温长青紧皱的眉头。

李清乐抬手,抚上去:“怎么还是愁眉不展?”

“长玄他在查染料坊失火的事。”

一句话叫她的手僵住,指尖停在了眉峰处:“不是已经定了是意外走水吗?二叔和长恪也不追查什么了,要交付给杜家的布匹也换成了扬州陆家的锦绣绸缎,前头你不是带了子楚都跟二叔商量好了?长玄他好好地,去查二房的事情做什么?”

温长青深吸口气:“他跟我说,染料坊的失火,他并不觉得像意外,且叫他想起来,前头调查家里的那个内鬼,查到了那丫头后,便再无头绪,再无线索,也像极了意外——可我们心里很清楚,那根本是人为的意外。”

李清乐呼吸一滞:“所以长玄觉得,染料坊的事也是人为的,只是人家手脚太干净了,连官府也查不出蛛丝马迹,可事实上,就是有人在针对温家?”

他果然又点头,她连脊背都发麻:“万一让他查出子楚,岂不是扯出一大串的事情?子楚的契书,如今已经转到你的名下了吧?”

她声儿钝钝的:“长玄他会不会觉得……是你和子楚合伙算计,烧了二房的染料坊,借机入伙了染料坊,还做得如此不动声色,滴水不漏?”

“他会。”

温长青斩钉截铁的回答她,又添两句:“而且他一定会去告诉爹!”

李清乐知道轻重,温长青也跟她说过,这都是不能让爹知道的事。

从前他一个人扛着,撑着,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她,有了能商量,能说说知心话的人,所以什么都不想瞒她。

李清乐感动之余,其实也心惊,如果让父亲知道了……

她捏着温长青的手一紧:“怎么才能不让他查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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