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贞是个心思剔透之人,范建新写歌给自己,按道理根本没必要经过别人之手。而且,此人还是教音乐的老师,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蹊跷。
她对曾藤子老师说:“这歌……也许,我还要……修改一下呢,不适合给你誊抄……”
“这首歌已经写的非常完美了!无论词还是曲,根本无需修改。我誊抄一下,哪有什么合适不合适的……”
叶贞才不给曾藤子老师的面子呢,伸手从他的手上抓过几张写有歌谱的五线谱纸,说声“谢谢”,便不再跟他啰嗦,转身就走。
“叶贞,叶贞……好歹我们还算是老乡老邻居呢……”
徒留曾藤子在身后叫喊。
几十分钟前……
范建新一放中学,就来到音乐老师的办公室。他想找音乐老师要几张五线谱纸,好写歌送给叶贞。
办公室只有曾藤子老师在,范建新走进办公室跟他套起了近乎。
“曾老师,听说您最近准备出唱片了?”
“哦,是犯……范小子啊,好久没看你来上学了。”
曾藤子正在收拾办公桌,准备下班,来了一个他面熟的小男生,叫什么名字他一时却想不起来,只记得他的外号。
“哪有的事呦,吾乃寂寂无名之辈,谁找我灌唱片啊?即便灌了,也卖不出去的……”
曾藤子,沪市巨贾的后人,自小就学习声乐、器乐的音乐人。老三届高中生,第一批下放到洛河省的沪市知青。因家庭出身不好,屡遭招演员的部门嫌弃,最后混到学校当了老师。
可以说他是被时代耽搁的歌手、音乐人,或者说他命不逢时,错过了流行音乐暴发的好时代。
这是范建新从一个重生者的视角,对他的评价。
再有几年,随着寻常百姓家收录机、电视机的普及,华夏将迎来第一次流行音乐的大爆发期……
可是直到九十年代,曾藤子老师,不知是哪根筋清醒了或说搭错了,在四十多岁时才辞去老师的职业,跟别人组创了一支乐队,去南方城市搞起巡回演出。
可惜,那时曾藤子最美好的年华已逝去,哪怕他有再好的嗓音,再好的音乐天赋,也必然寂寂无名,泯然于众人矣。
这个世界从来不缺少人才,缺少的往往是机遇。
范建新因喜欢弹古筝,与曾藤子有过私下的接触,见曾藤子急着要走,便收起了恭维话,说:“曾老师,能给我几张五线谱纸吗?”
“哦,你要那干嘛?”
“我创作了一首歌曲……”范建新看了一眼曾藤子有些不耐烦的神色,往自己的小脸上挤出一丝神秘的微笑,说:“准备送给一个女生,想……想请她批评、指正……这,这您懂的。”
曾藤子年龄约莫三十四五岁,虽然没有结过婚,却也处过女朋友,怎能不知道范建新话里隐含的意思呢?
“你还小,应该把精力放在学习上……”
范建新找他要五线谱纸,他很是意外!
没想到,眼前这个有点文艺气质的小男生,竟然口口声声要创作歌曲,作为一个教育者,他嘟哝了这么一句。
当然,他认为范建新顶多是一时兴起,信手涂鸦罢了,他不相信他能创作出什么歌曲来。他本不想给范建新拿五线谱纸的,但见范建新一副不达目的不肯罢休的神情。
他还是拿给范建新几张五线谱纸。
范建新见桌上有黑色蘸水笔,这种笔书写五线谱最是得心应手,便抓起笔,趴在桌上飞速的写起来。
当范建新笔下的“小蝌蚪”,在五线谱纸上跳跃游动时,这差点惊掉曾藤子老师的下巴。
现时代的人,普遍用简谱来书写歌曲,课堂上他也只教简谱,可这个小男生竟写的一手好看的五线谱!
他本来想走的,可范建新笔下活灵活现的“小蝌蚪”,却像有魔力似的,让他迈不动步!
此时,他仍不相信范建新能写出什么好歌来,但好奇心使然,便待在了范建新的身旁。
这个小男生,竟写的是一首英文歌曲!
“IwillrunIwillclimbIwillsoar.
I'mundefeated.
Jumpingoutofmyskinpullthechord,
YeahIbelieveit.
Thepastiseverythingweweredon'tmakeuswhoweare!
soI'lldreamuntilImakeitrealandallIseeisstars.
It'snotuntilyoufallthatyoufly……”
中文的大意是:
“我奔跑,我攀爬,我要飞翔。
永不言败。
挣脱桎梏,拨弄琴弦,
是啊,我坚信。
历史决定曾经,但并不能决定现在的你和我,所以我不松懈!
直到梦想成真,直到看见星光灿烂。
不再怕跌倒,直到展翅高飞的那一刻……”
曾藤子粗通英文,也能看懂个大概,就着曲子哼唱了一遍。这一下,他被彻底的震撼到了!歌曲美妙的旋律打动了他,让他一下难以自拔。
“好歌!好歌!……这歌是谁写的?”
他当然不相信范建新能写出这么美妙的旋律,不相信范建新这个年龄的人,能写出如此坚忍不拔、永不言败的刻骨铭心的歌词,而且还是英文的。
他想当然的认为,这首歌是范建新抄自某位外国歌手所创作的歌。
“这首歌的词曲……都是我创作的。”范建新恬然不知羞耻的说。
“你创作的?!……哼哼,我才不信呢。”
“真的!”作为一个抄袭未来的文抄公,范建新没有丝毫的心理负担。
“拉倒吧,就你能创作出这么优美的曲调?能写出这么震撼人心的歌词?……”
“是的,词曲都是我写的。”
范建新心想,曾藤子老师倒是识货。
从曾老师的反应来看,这首后世炙手可热的歌,显然是能够跨越时空,被现在的人们所接受的。
据说,华为为了这首歌的版权,花了几千万,何况在现在这个音乐刚开始解禁的时代!
音乐是有生命的,可以跨越时空引起共鸣。
这首歌,范建新用了十几分钟写完;又被曾藤子麻缠了十几分钟。
曾藤子想誊抄一份,范建新没同意,说是此歌代表着他的心意,赠送的人还没看到呢,哪能给别人誊抄?
最后,曾藤子非要拿着歌谱给叶贞送去,范建新不给他誊抄,他想从叶贞那里抄。
曾藤子想的是,叶贞跟他算是沪市的老乡,总会给点面子。
范建新拗不过,一想,也好,若是此时他赶到食堂将歌递给叶贞,反而会引起别人的误会,造成叶贞的心理负担。
何况,此时的二黑子怕是在校门口的小吃部,等急眼了。
二黑子入班以后,从最初的不情愿、不乐意,很快就变的如鱼得水……因为,他有钱了。
范建新限制了他的穿着,不准他穿漂亮的衣服,却没限制他带手表,口袋里揣一厚沓人民币……
他不仅口袋里装有高档香烟,还装有港岛产的高档防风打火机。
他约了几位跟他处得来的同学,说中午请他们去校门口的小吃部吃饭。
当然,他不可能不请范建新。
对二黑子的显摆,范建新也不好多说什么,况且他还没去食堂买饭票……就同意了。
曾藤子老师缠人的本事比小孩子还强,范建新被缠的受不了,也就由着他拿歌谱去找叶贞了。这也不是什么原则的事,至于叶贞愿不愿意给曾藤子誊抄,那就是叶贞的事了。
他赶向小吃部……
“犯贱!他妈的怎么才来?!让老子们等到现在……”
范建新刚走入小吃部里间的门口,就听到了刺耳的抱怨声,接着听到一片骂骂咧咧的附和声。
范建新没想到,自己的这付年轻的皮囊,竟是如此的不受待见!
他扫视一眼围着圆桌坐着的五男二女,带头抱怨他的是一位名叫崇魁的男生,长得黑不溜秋的,一脸的欠揍相。
范建新对他后世已没有什么印象了,而坐在他身边的女生叫季亚兰,一位相貌平平、资质平平的女孩,范建新倒记得。
高中毕业后,她进了糖酒公司做了营业员。范建新工作后,偶尔能在她工作的糖酒商店碰到她。她过着平常人的生活,五十岁不到就抱孙子了。
“嘴他妈的放干净点!……这可是我最崇敬的新哥,犹如再生父母。妈蛋的!……谁要是对他不敬,我跟谁急!”二黑子站起来,小眼睛露出凶光,对众人怒吼道。
然后,他迎着范建新说:“新哥,就差你了,快来坐啊。”
不知何时,二黑子称呼范建新从“新仔”改成了“新哥”。
范建新本来想发火,他现在真受不了有如此口臭的同学,见二黑子如此说,一时反而找不到了借口。
心里却在琢磨,什么时候有必要在班级立威,总不能让一帮小屁孩给欺负了?
但,眼前的这几人太弱了,不够立威的资格。
二黑子吩咐上菜,这些人多是冲着来解馋的。二黑子现在已是十万元级的富翁,又很舍得,油腻腻的菜肴一上,一切……都化成了进食。
在这食物匮乏的时代,众人只顾低头海吃,如狼吞、似虎咽,连那两个女生也不甘示弱,大快朵颐。
随着可口的饭菜下肚,一个个红光满面、神采奕奕……
刚才发生的不愉快,就像没发生过。
二黑子想喝酒,被范建新剜了一眼,没敢再造次。他见众人吃的欢,怕吃亏,也大口的吃起来。刚吃几筷子,见范建新坐着不动,二黑子有些诚惶诚恐,扇了自己一个嘴巴子。
“新哥,对不起呀……”
“你对不起什么?……我有这么小气吗?”
范建新看着桌上风卷残云的剩菜,彻底失去了胃口。看看时间不早了,让服务员给自己煮碗肉丝面,叮嘱多放一些青菜和辣椒,打两个荷包蛋。
——这营养足够了。
重生以来,他一直严格控制自己的饮食,他可不想早早的就吃成了“三高”。
他要留个好身体,享受改革开放带来的美好生活呢。
“新哥,你不是不喜欢吃辣椒的吗?要不,我再点几个菜?”
范建新摆摆手,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众人见状面面相觑!
他们印象中,范建新一直是二黑子的跟屁虫,怎么俩人的关系逆转了?
……
下午,叶贞再见到范建新,似乎有话要说,可欲言又止……小妮子的脸兴奋的有些血脉偾张。整个人,就跟眼前仲春季节里的万物一样,生机勃发。
第一节课下课时,叶贞被英语老师叫去了办公室,回来时人有些焉,看范建新的眼神十分的奇怪,像是在研究一件不明生物……
范建新猜测,可能是英语试卷批改出来了,叶贞的成绩没有自己考的高,汪鑫老师找她谈话去了。
……
时间从不歇脚,不觉得就到了晚自习的时间。
对范建新来说,乍一上学有些不适应,毕竟多年没这样从早到晚的坐在教室里,这真是件苦差事。
他暗自自嘲,真的有必要受这个罪么?
临近下晚自习时,叶贞悄悄的递给他一张纸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