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厂长跟范建新说:

“既然你想去门市部负责,还想承包门市部,我可要把丑话说到前头。门市部隶属厂里的供销科,属于大集体性质。职工中多数是集体性质的工人,还有几个临时工和家属工。

每个月的工资开销,可不是一个小数字啊!

我们厂的对外营业门市部,主要有两项业务:一是附近农民自留口粮小麦兑换面粉的窗口,这也是门市部盈利的主要来源;二是出售各种等级的面粉及面粉精细加工的产品。

原来还有特供、军供等业务,自从粮食局开了特供商店,这些业务基本上没有了。若说经营亏损的原因,主要是由销售面粉及面产品引起的。面粉及面产品,粮站也有的卖,统一价格,谁愿意专程来这偏僻的面粉厂门市部,买啊?!

而小麦兑换面粉,是有季节性的,午季和年末的这几个月是盈利的,其余月份亏损。全年核算起来,盈利有限。

想必你也知道,门市部一直是杨淼的大哥杨磊负责的。这些年,他工作兢兢业业,为门店操碎了心……可还是让人误解。

既然翟局长有了指示,我肯定会照办执行的……但是,你的年龄太小,让你直接当门市部的主任,怕是厂务会难以通过,另外,门市部的老职工也不服啊?!

不管怎么说,门市部主任也是一级干部,虽不算厂里的中层领导,毕竟领导着一帮子男男女女……”

说到这里,杨厂长用眼睛重新审视起范建新来,脸上竟流露出欣赏的意味。

“杨厂长,我还是那句话,我很善搞营销,请您相信我!”

杨厂长沉吟了一下,说:“门市部我也早想改革,早就想让门市部与厂里脱钩,经费单独核算。你有负责门市部的意向,又有翟局长的支持……”

杨厂长摆了一下手,接着又说:“我原则上同意,但这件事必须要经过厂务会研究通过,我不能搞一言堂啊,这你能理解吧?”

“当然。我是面粉厂的职工子弟,一直住在职工宿舍区,对厂里的事还是知道的。”范建新话锋一转,恭维道:“杨厂长,您的威信和能力是有目共睹的……厂里还有谁敢不听您厂长的话?”

“呵呵……”杨厂长的笑声在冷笑和尬笑之间,“小范啊,别人不说,你的父亲就不听我的话啊!……厂里的新建车间,工期紧啊!可你爸为了工程的质量,过分的计较,三天两头跟二建的人吵架,还经常吵到我这里来……”

“啊……这样啊?!”

范建新脸上露出一缕不自然的尴尬神色,心里更是暗自为父亲捏了一把汗。

没想到,老爸这么不受厂长的待见!

从后世的眼光看,父亲就是一个性格拧巴的人,没什么能力,坚持原则,不善变通……做厂里的保管员最为合适。

不管父亲的失踪,与杨厂长有没有关系,都不能再让父亲做新车间工程的质量监督了。

“杨厂长,我倒有个建议,能让我老爸变的‘听话’……”

“哦?!……说说看。”

“将我老爸也调入厂里的对外门市部,职务和级别不变,任门市部的副主任不就得了?……”

“哈哈……”杨厂长一阵大笑,看着范建新的眼光充满了笑意,说:“你竟能想出如此的歪点子?哈哈……”

“您想啊,您任命我为门市部主任,他在我的手下能不支持我的工作?而且,他也不再因新车间工程质量的问题,给您添堵了……”

杨厂长听了这话,慢慢地收敛了笑意,脸上变的严肃起来,说:“你爸会同意?!门市部一旦脱离了厂部,就自负盈亏,就不再是国营单位的职工了。你爸是参加过保家卫国战争的功臣,他会同意?!即使他同意,你妈也不会让你爸丢了铁饭碗的!……”

“这个工作我来做……从明天起,我爸就不去厂里后勤科上班了,他原来的工作您另安排人手。直到我做通了他的思想工作,然后和我一齐进厂里的门市部。”

“好!……革命工作无戏言!明天上午我就召开厂务扩大会议,将这两件事一起讨论。你下午到我办公室来签订承包协议……”

父亲能调入面粉厂对外经营的门市部,范建新当然从心底高兴!他真怕父亲突然失踪,他就没有老爸了。

父亲若能守在门市部的店面,他外出跑业务也放心啊!适当的时候,让老妈来做会计,这门市部就可以说是家族企业了。

父亲国营单位职工变成大集体性质的职工,他倒是无所谓。他印象中,到了八十年代末,凡是参加过保家卫国战争的退伍军人,退休一律算离休,工资待遇好的很。

可现在怎么做通父母的思想工作,让父亲乐意去门市部,这成了他的难题!

首先,母亲的这一关就不好过!

范建新也意识到,今天自己跟杨厂长谈事,表现的有点性急了,这以后一定要注意。

这可能是自己前世是杨家女婿的原因,想尽快谈完事,早早的离开这个让他屈辱的巢穴;也可能是自己的身体里毕竟分泌的是年轻人的荷尔蒙,让他一颗成熟的心灵,也会跟着冲动。

他渐渐的想明白,前世只能是生活的一种参考,活的精彩不精彩,还看今世!

范建新离开杨家,杨淼竟然主动的送他出了院门,并在巷口悄悄的跟他说,“你的小谋划成不了,我哥肯定是不会同意的。”

这鬼精的丫头,竟然偷听他与她父亲的谈话!

不过,范建新不太相信她的话。这么个亏损的门店主任,有什么好恋栈的?!

若不是他想借助跃进面粉厂这么个国营大厂的庇荫,规避现在僵化又极左的行政法规,自己早就单干,哪还要如此的谋划?!

承包厂里的门市部,今后少不了要与杨厂长热络和套近关系。至于如何对待杨淼,他也想清楚了。这辈子她是她,我是我,井水不犯河水。至于走的是独木桥还是阳关道,各走各的,各凭造化。

出了巷子没走多远,他看到一对中年男女在街边昏暗处贴身腻歪,比后世的年轻人还大胆。女人衣扣半解,男人的咸猪手伸进女人的怀里……

看情形,若不是天气太冷,怕是肌肤之亲的事都能做出来。

“晦气!”

范建新骂了一声,扭头快步走了。

……

第二天一早,范建新就来到跃进面粉厂新车间的建筑工地。他要彻底的消除,可能造成父亲失踪的隐患。

老远,他就见到杨淼的舅舅扈国营,此时此人也就一个三十几岁模样的人,比后来入狱时年轻的忒多。他正站在覆盖着草垫的厂房平顶上,跟几个施工人员交待着什么。

看情形,工期是挺紧的,这里夜晚零下好几度,施工也没停止。

范建新毫不犹豫,将一封已拆开过的信,让人递给扈国营。

果然,扈国营看完信件,情绪有些失常,骂骂咧咧的从梯子上下来,快步的走到范建新的跟前。

“你是谁?!这封信是怎么回事?!”

“我叫范建新,很快就是跃进面粉厂对外经营门市部的主任。我跟杨银建,也就是你姐夫,很熟……这封信是在我家书柜里,翻到的。”

杨银建,是杨厂长的名讳,范建新是在给他写悼词时才弄清楚他的名字究竟是哪几个字。

当然,这是前世的事。

扈国营听了范建新的话,一脸的懵逼,眼露出愤怒的精芒看着范建新,想要发飙,却被眼前年轻人冷静的神情抑制住了。

此时,他当然不知道范建新是谁。

范建新神情中透着闲适、随意、淡然,不急不忙的解释道:“我是范发贵的儿子。这封信,从笔迹看,像是家父写的。我正想问你呢,我父亲为什么要写这样的信?!……”

在说这么几句话的过程中,范建新的眼神从宁静渐渐地变的狠厉起来,咄咄逼人,哪还有一个年轻人的模样?!

这封信是范建新以父亲的口吻写的,内容大意是:

“我若突然遭到不幸或是失踪,一定是市二建公司的项目经理扈国营所为,也就是说,我被他杀害了……希望亲朋好友看到信,一定要向公安部门、粮食局、市里甚至省里反映,为我昭雪……云云。”

“诬陷!……这是诬陷!”

扈国营气急败坏,喘着粗气,两眼恶狠狠的盯着范建新……

谁知,眼前的年轻人,并不回避他凶狠的目光,竟反看过来,眼光犹如利刃,并挟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气势,似乎要把他的心思看穿。让这位包工头心里毛拉拉的,直发憷。

“诬陷?……这封信寄到了有关部门吗?”

范建新轻描淡写的反问,让扈国营的脸色有些阴晴不定,他的嗓音变的有些暗哑,说:“你父亲,是厂里派来监督工程质量的负责人。虽然我们因施工问题,发生过多次的争执。这只是工作上的意见不同而已……”

说到这里,扈国营吞咽了一口唾液,接着说:“平时,我鸡也不敢杀一只,怎可能去害你父亲的性命啊!……这里的施工人员都是我们二建的,不信,你可以问问他们。”

这真是屁话!

除了刑场上,战场上,谁想杀人还到处宣扬?!

范建新学过心理学,这是师范类学生的必修课。由于对心理学感兴趣,他还选修了细分类的心理学。尤其是微表情心理学,他还是颇有收获和成就感的。在后来二十年的一所普通中学教书的生涯中,与各式各样的顽皮学生,斗智斗勇,得到了广泛的应用。

他从扈国营细微的动作,看出了心虚和撒谎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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