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道府馆舍的第一晚,候茑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渡过,第二日再遇抱石老人,老头就很有些不好意思。

“对不住,候小友,老夫知道你有些话想问,此来就是为了和你解说分明,今日咱们却不饮酒,咱们喝茶。”

昨日他带的是酒壶,今日带来的却是一套茶具,俱各精巧,是个很会享受生活的人。

“你想知道什么?哪怕我等都在生命的尽头,求道却是不分场合时机的;但是,别问我应该怎么成就长生,这个我自己也不清楚。”

候茑不急不慌,煮水烹茶,等两人身前茶香飘起时,他才可有可无的问道:

“无它,不过是对所谓安和祈愿不太了解,想知道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鬼门关,竟然会让这许多修行人闻之谈虎色变?”

抱石老人惬意的呷了口茶,让他宿醉的头脑清醒了很多,

“呵呵,我倒是想多了,也是,小友你这样的修为缺的就是最基础的东西,最普遍的常识,怕也问不出来太高深的问题,咱们两个倒是对上了盘子,一个问的浅薄,一个回得粗糙,刚刚好。”

看得出来,抱石老人还是很享受这种为人师的感觉的,实在是以他刚刚踏入培元的境界,这辈子除了糊弄那些孩子外,也没什么教授别人的机会;年近花甲的人了才将将踏入培元,这等资质比候茑强的就很有限。

“所谓安和祈愿,其实说白了就是一种祭祀,和山妖水妖奉献童男童女求得血脉觉醒也没什么不同;只不过道门一贯以正统自居,嫌这样说出去不好听,故此称为祈愿。”

显然,抱石老人对道门怨念甚深,这也是散修对正统的一贯态度,很普遍。

“祈愿的目的,就是想通过这样一个仪式上的东西,来表达自己的诉求,求得上苍对祈愿人的修行帮助……这样的祈愿也不独安和国有,其它国度或者势力也一样存在,是独属于婴变上仙的能力,他人不能够。”

候茑就有些困惑,“上天虚无缥缈,真的就能降下点什么?还是只求个心安而已?以一国之力却公器私用,这样不太好吧?”

抱石老人言之凿凿,几十年的修行挣扎,道家真谛所知有限,但小道消息却是无数,

“确有实物!但也并非一定。有时祈愿未应,此为虚祈;有时却会降下法宝,功法,异材或者其它什么宝贝?不是你想求什么就有什么,而是上天想給什么就是什么。

至于你说的公器私用,倒不存在这个问题,像是婴变这样的老神仙,皆为道门巨擎,一国之主,他们得了好处,其实就是下面的徒子徒孙得了好处,也不会藏私。

像是这次安和祈愿,就是安和国师,道门老神仙萧真人的手笔,感觉时机已到,安和危机四伏,所以想通过这样一个仪式来为安和道门增加一点底气实力,应对越来越猖狂的妖魔鬼怪。”

候茑苦涩,他赶上了一个好时候,“您的意思,我们就是这次奉献的一部分?”

抱石老人点点头,这话题说起来真正是有点心酸的,“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奈之若何?

妖族向天祭祀需要杀生,这是血脉传承的特点;道门就很虚伪,他们奉献的不是生命,而是天授灵根!”

“天授灵根?”候茑还是头一次听说这个概念。

“是的,其实就是修行者感受天地灵机的能力!这个世界,能感受灵机的人都有大机缘,大运势,在凡人中凤毛麟角,用一句天授也不为过。

每一个修道者都是天授,道门就是把这些天授者中的害群之马献出去,以求得上天的青睐,证明这个道统的向道护民之心,顺便得些奖赏。”

候茑若有所思,抱石老人又哼了一声,

“这就是道门祈愿的来历,老头子学道数十载,不敢说精通道学,但人心还是看得清楚的;道门说辞未必黑白颠倒,但肯定有不尽不实,似是而非之处;但其中哪些是真,哪些是假,这就很难区分,不到那个境界,猜也无用。”

“求道数载,连道家的门口都没看到,我倒是成了害群之马了……老人家,我看馆舍中人基本都是散修,少有真正道门中人,是不是也可以理解成这也可能是一种排除异已?”

抱石老人抚髯而笑,这个小家伙还是太年轻,看问题虽然敏锐,但总是从凡俗角度出发,却是没有道门眼光;也难怪,小地方的入门小修,站得低,当然也就看不远。

“非也,之前我讲过天授灵根,但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一种灵根称为天假灵根,指的就是那些生下来就有修行资源可凭的天之骄子。

他们有长辈家族可依,有资源财富可凭,有功法道路可持;食则灵食,学则大道,见则真人,像这样的成长环境,最终感悟灵机的可能性就比普通人要高了十倍百倍不止。

一旦他们踏入道途,进入脉动,谁又能说清楚他们到底是灵根天授?还是后天养成?所以称为天假灵根。

这些人中,既包括真正的灵根天授者,也包括后天催生者,却不像我们这些散生野养的,哪个不是侥天之幸?

侥天之幸,就是天授!所以,我们不甘啊!”

抱石老人说到动情处,意气素然生,“这个世界的道门祈愿自来就有,历史悠远,在无数次这样的祈愿后,道人们发现好像进献真正的天授灵根,效果要比天假灵根更好?

于是乎我们这些散修就倒了大霉,只要稍有差池,就有可能被道门进献;甚至还有那魔门凶孽,根本就不管你是否犯有大罪,只要到了祈愿的时机节点,不管三七二十一,抓了你再说,就是一场人间悲剧。

道门虚伪做作,魔门凶蛮直接,只苦了我们这些人……”

候茑无语,“怪不得他们连我这样的人都能看得上……”

抱石老人站起身,来回踱步,平息心中的郁气,“当然看得上!仅就天授灵根而言,你一个脉动小修和那些辟谷培元上修也没什么不同!在上天看来,都是螻蚁,没什么分别!”

两人同病相怜,唏嘘中黯然神伤,这一次共赴绝境,不禁戚戚。

正是,

老翁面带江海色,释子口融冰雪浆。同是西风未归客,烧香煮茗作重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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