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少女涨红着脸,气愤地喝道——
“闭上你的臭嘴!给我向玛歌姐姐道歉!”
弗莱世愣了一下,但他没有理睬可可,而是继续说道:“我知道会长不喜欢强迫的,但是没有关系!我之前做过一番研究,我们可以招募自愿的女人,绝对不会有强迫,不会有暴力手段。如果人不够的话,我们还可以去其他城市找,相信只要钱到位,那么肯定会有很多女人愿意干这个——”
爱丽儿:“弗莱世先生,你可以离开了。”
终于,爱丽儿也忍不住了,开口喊停。
到了这个地步,弗莱世也没有再多说什么,那到嘴边的话头也是瞬间戛然而止,就像是早就知道应该停下一般。
接下来,这个男人再也没有说什么了。
他只是默默地看着眼前的爱丽儿,随后嘴角露出一抹苦笑,眼神中更是流露出一抹失望。
他的头开始轻轻点了起来,一边点头,一边苦笑,一边后退。
此时此刻,他的心情究竟是怎样的呢?
不知道。
只知道他默默地走到了他的那些雷霆军的同僚之中,再次呵呵冷笑一声之后,转身,带着所有人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公会大厅。
此时,外面的街道应该还很炎热吧……
只是不知道这样的炎热,又是否可以融化掉这个男人内心的冰冷呢?
————
走出门外,街道上的热浪吹得弗莱世的脑袋上立刻滚下豆大豆大的汗水。
但是在他的心中却没有任何一点点感受到温暖,反而是充满了一种仿佛被背叛一般的寒意。
这个男人咬着牙,一步步地向前走着。
而在他身后的那些雷霆军人们现在也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显得十分的为难,一时间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才好。
今天,又将是一场比赛。
只不过今天的比赛对于弗莱世来说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不管人鱼之歌和那个长公主之间究竟是谁赢谁输也好,还是这场比赛又聚集了多少的观众也好,一切都不再重要了。
毕竟,在失去了最大的赚钱方式之后,剩下的一切活动就算搞得再怎么热闹,那又有什么意义呢?
“将军,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
临近黄昏,比赛应该也已经快要结束了吧。
一名雷霆军的士兵带着些许的担忧,看着那边手里端着酒杯,闷闷不乐的首领。
如果不提倒也罢了,现在有人提起,弗莱世的牙根不由得用力咬了一下。他举起杯子,大口地将杯中的酒喝完,将杯子往桌上重重地一放,脸色变得更加阴沉了起来。
“你们觉得,是我错了吗?”
弗莱世开口,望着自己身边的这些一起出生入死的好兄弟。
士兵们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才好。
弗莱世摇了摇头,继续说道:“我这个人,脑子可能没有多好使,但是我也很感谢你们,愿意一直跟在我这样一个人的身旁,帮助我拉扯起这样一支队伍来。我真的是由衷地想着……想着要让大家都过上好日子!要让我们所有人不要再有那种吃不饱穿不暖,然后还会被那些恶毒的贵族领主欺负的日子!”
一名士兵想了想后,开口说道:“将军,希望你不要以为我这样说是在奉承你。但是我也是觉得,有这么好的赚钱机会为什么不赚?在这个世界上,又不是只有我们这边开赌场,又不是只有我们开窑子,杜冷甲这种东西卖的整个蓝湾帝国内到处都是。凭什么偏偏就在这里,在那个女人的手下不能做?这是为什么?”
其他的士兵们听到有人冒头了,自然也是开口附和起来。弗莱世则是用力地点了点头,说道:“你们想不通?我他妈的也想不通啊!如果那个会长觉得我们不应该卖杜冷甲,间接地给帝国交钱的话,那么赌博为什么不可以?如果觉得赌博可能会让一些意志力薄弱的人遇上糟糕的事情,那么窑子总行了吧?难道你们还觉得我会向那些没心没肺的老鸨一样,真的用强迫的手段来做窑子吗?”
说到这里,弗莱世伸手指着旁边的一名士兵,说道:“你,当年你跟我一起攻打啤酒镇的时候,你也和我一起去见过那些窑子里面的情况的吧?”
那名士兵随即点头说道:“嗯。将军,那场面……真的是太凄惨了。”
弗莱世一拍大腿:“没错!太凄惨了!那些老鸨完全不把那些女人当成一个正常人,她们被随意地打骂不说,有些可怜的女人甚至被锯断了手脚!她们生了病也不能得到救治,就只能被扔到后面的臭水沟里面慢慢等死……那场面,我现在回想起来也是心有余悸……”
这个男人伸出手抹了一把眼角,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一旁的士兵则是接着对其他士兵说道:“我们很快就杀死了那些老鸨,杀死了那里面的保镖,将那些女孩子们都救了出来。我们还帮她们找药治病,让她们不用被打骂。虽然我们队伍当时的情况也算不上很好,但也算是做到力所能及的地步了。”
“接下来,我们本来想要把那些可怜的女人送回家的,但是一问之下才知道,这些女人们早早地就没有家了。她们无亲无故,而且也没有什么手段能够养活自己。所以将军那个时候就决定,如果她们愿意继续干下去的话,那么雷霆军就可以保护她们,让她们可以当一个有尊严的妓(和谐)女。”
旁边那些士兵们听得有些入迷,等到这个士兵停下叙述之后,连忙问道:“然后呢?”
那个士兵还想要继续说,但弗莱世却是伸手拦住了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之后,开口说道:“后来……可惜,我们的力量实在是太过弱小。那个时候雷霆军包括我在内也不过就只有百人的规模。很快,帝国军就派遣了一个上千人的正规军以及好几个冒险者公会一起来追捕我们,我们没有办法将那些女人带走,也就只能扔下她们跑了。”
这个结果的确是令人唏嘘,让士兵们纷纷摇头叹息了起来。
弗莱世双手紧紧握住,咬着牙说道:“由此可见,开设红灯区是完全可以正规经营的!我亲自做了实践!只要不打骂折磨那些女人,让她们自愿来自愿去,完全就是一门正当的营生,这种可以赚大钱的生意为什么就非要拒绝?我想不通……实在是想不通!”
再次叫来了一杯酒,弗莱世举起来又是咕嘟咕嘟地猛灌了好几口。
他放下酒杯,一抹嘴角边的酒沫,显得更加惆怅消沉起来。
此时,太阳已经完全落山,这个炎热的天色终于算是渐渐凉爽起来。
看完比赛的人群们现在已经逐渐涌入城市,在这座不夜城的各个街道内散开,一边品尝当地的食物,一边高声谈论白天的比赛究竟是多么多么的精彩。甚至于吟游诗人和那个长公主之间的对决也是如此的精彩有趣,配合那个吟游诗人在不同情况下弹奏出来的不同曲调,时时刻刻都能够牵动人们的心。
看着这家露天酒馆逐渐热闹起来,另一名士兵眼珠子转了转之后,转向弗莱世,开口道:“将军,其实有句话我一直藏在心里很久……都没有说出来。不知道能不能问?”
弗莱世挥挥手,并没有反对。见此,那名士兵开口说道:“为什么我们非要呆在那个女人的麾下不可呢?再怎么说她也是蓝湾帝国的情妇,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把我们给卖了。而我们手中可是有上千名兄弟,这样一支军队干什么不好?如果将军您想的话,我们可以直接宣布掌控鹈鹕城,这样一来的话……”
“喝!”
不等那个士兵把话说完,弗莱世立刻一声暴喝!
他抬起头,紧紧地盯着那个士兵,眼神中布满了血丝,但是态度却是无比的坚决——
“我绝对不会允许任何伤害人鱼之歌的事情发生!这种事情以后再让我听到一次的话,小心你的手指头!”
那名士兵被吓了一跳,连忙闭上嘴,低下头去了。
但是,这样的举措自然也是让旁边的士兵们觉得奇怪,又有一个士兵开口问道:“将军,您……不会真的看上那个帝国情妇了吧?”
一说到这个话题,几个士兵的脸上纷纷流露出耐人寻味的笑容。
只不过很快,当他们看到将军的脸上完全没有任何一点点的桃花色彩之后,就明白自己是彻底想错了。
“那个帝国情妇?呵……她算什么……如果不是碍着面子的话,再有十个我都不放在眼里。伯爵又怎么样?现在蓝湾皇帝在我面前我都敢砍下去!”
弗莱世揉了揉自己的脸,借着酒劲,双手不由自主地搓了搓,眼神中更是黯淡了下来:“那个女人……那个女人算是什么东西……她连我哥哥唯一的儿子都保护不好……我本来还以为她庇护了我的侄儿,庇护了啫喱,她一定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女人……可是在她的手里……我哥哥唯一的宝贝儿子不仅失去了魔力亲和……甚至连一条胳膊都失去了……”
说着说着,弗莱世就像是触动了心中的某些柔软地方一样,眼角不由得泛起了一层水光。
这么一个大男人,现在却像是一个孩子似地抬起手,用那条略显脏兮兮的袖子擦去眼角的泪水,深吸一口气之后,憋红了眼,继续说道:“可是!可是……啫喱尊敬她,愿意留在她的人鱼之歌里面!并且,还愿意给他一个人鱼之歌的正式成员的身份。这样一个身份在整个边际省都算是值得尊敬的吧?就是因为这样,我觉得她多多少少还是能够庇护啫喱的。”
“啫喱是我哥哥唯一的儿子……在我哥哥活着的时候我没有能够好好对待他,现在我已经后悔莫及了,所以现在只要是能够保护好啫喱,任何事情我都能做,任何事情我都不会在乎!”
“啫喱是人鱼之歌的成员,那么我就要增强人鱼之歌的实力!人鱼之歌需要钱,那么我就想尽办法去给人鱼之歌搞钱!”
“我这个做叔叔的之前都没有能够为他做些什么,但是从今往后!我一定会想尽办法要对他好……我要把我最好的东西,最棒的东西全都给他!甚至以后,我要把雷霆军的指挥权也全都交给他!你们全都要听他的命令!知道吗?!”
很明显,现在的弗莱世已经完全醉了。他挺着一个大红鼻子,眯着眼,嘴里更是不知道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东西。
只是这番话听在旁边的雷霆军的士兵耳朵里,恐怕就没有那么好受了。
尽管他们都知道,现在投靠边际省完全是因为雷霆军在外面已经被帝国军围追堵截的实在是没有办法,迫不得已的行为,但听到自己的首领准备将整个部队的所有一切全都交给一个残废,士兵们终究还是有些想法的。
“所以……将军,你和那个勇者套近乎的原因……也是因为啫喱少爷吗?”
“废话!”
弗莱世拍了一下桌子,含混着说道——
“我不知道那个所谓的勇者究竟有多少是水分,多少是真的!但是他有胆子一个人来,我就要防着点!如果他要对人鱼之歌下手……那我侄子岂不是也要遭殃?我要保护他……还需要有什么理由吗?”
士兵们原本都只是听着,可就在这个时候,他们却是纷纷一愣,全都挺起了腰板,坐着不动。
只是面对着他们的弗莱世还没有察觉到这一切,他再次大口大口地喝着酒,捂着自己的脑袋,心中的悲怆情绪也是不由自主地再次涌现了出来——
“哥啊……呜呜……我的亲哥啊……你死的好惨……好惨啊……!我没有能够前来见你最后一面……我也没有能够见到嫂嫂最后一面……!呜呜呜……我甚至都没有能够保护好你唯一的血脉!我不是一个称职的弟弟……呜呜呜……我没有能够保护好啫喱……我没有照顾好他!呜呜呜……哥……我对不起你啊……我真的真的……对不起你啊!哥……”
他哭的实在是太大声了。
声音大到四周的食客们现在都向着这边侧目,脸上流露出或是鄙夷,或是厌恶的情绪。
那些士兵们现在则是显得十分的呆滞,甚至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出声阻止自己的将军。
不过,在弗莱世借着酒精将心中的所有痛苦一并发泄出来的时候,一只手,却是轻轻地搭在了他的肩头上。
“哥啊……呜呜呜……”
“叔,我扶您回去休息吧。”
一个十六岁的男孩,现在就站在了弗莱世的身后。
他从怀中掏出两块狭长的铁片夹在弗莱世的腋下,同时将他的胳膊搭在自己的肩头。
那一刻,弗莱世那看起来无比健壮的身躯却是被这个独臂男孩轻轻松松地搀扶了起来,架在肩头。
这一幕实在是有些太过诡异,就连那些士兵也没有想到,这个身材瘦弱的男孩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力气将他们的将军搀扶起来的?只是,看着这个独臂少年眼中的温柔与坚定,刚刚还有的一些对于他的不满,现在却是不由自主地消散了些许。
“少爷,让我们来吧。”
几名士兵连忙站起来,想要过来搀扶。
不过啫喱却是冲着他们笑了笑,轻轻摇了摇头:“让我和我叔单独待一会儿吧,最近公会里面的事情太多,太忙,我也没有机会能够和我这个从未见过面的叔叔好好聊聊。你们就去随意逛逛吧,我知道我叔睡哪,我会送他回去的。”
说着,啫喱转过身,小小的身材扛着大大的身躯慢慢地向着街道的那边走动,不消片刻,就消失在了那些人来人往的人潮之中,不见了。
————
对于啫喱来说,叔叔,是什么?
不知道。
从小到大,他唯一能够知道自己还有一个叔叔的信息,就是来自于父亲的痛骂和不舍。
父亲总是说这个叔叔脾气不好,冲动易怒,认死理,一根筋,不会变通。经常把他说的浑身上下没有一个优点,全都是缺点。
这也让啫喱从小到大对于这个叔叔的印象并不怎么好,仅仅是当做一个可能还存在于世上的远房亲戚,可能这辈子都不会见面的那种,即便见了面也最好当做不认识的关系吧。
而当他在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之后,真的发现自己还有那么一个叔叔的时候,第一反应是尴尬,也是局促。
毕竟他也想过在失去了双亲之后,他唯一能够投靠的可能也就只有这么一个从未见过的叔叔。心中可能害祈求他看在双方还是亲戚的关系上给自己一口饭吃。
但是现在,他对于这个叔叔的观感却是完全变了一个样子。
一个冲动、易怒、脾气坏、讲不通、喜欢用自己的行为逻辑去面对世界,不听他人劝的人。父亲对他的描述对,都对,全都能够对上号!
只是,父亲却没有说过这个叔叔对于他这个家人的爱意,也没有说过弗莱世叔叔对于自己这个侄子的感情。没有说过他的正义感、使命感,以及对家人的那种浓重的责任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