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刚门菩提禅院方丈室外,一队衣衫不整的胡姬被驱赶出来,八名红袍老僧鱼贯而入,皆面色不善地盯着坐在方丈榻上同样衣衫不整的方丈大师惠章,黄知羽的干爷爷惠宁一马当先,上前也不施礼,右手戟指一脸醉生梦死的惠章道:

“圣境山准备借刀杀人,那可是千年不遇的绝世天才,你还在这里坐着享乐,难道不怕佛祖降罪,怪你错过如此天机吗?”

惠章方丈迷瞪着一双小眼睛,不断摇头晃脑道:

“那是人家家事,你我出家之人,哪有去管乱麻一堆的道理?更况苏长河一向奸猾似鬼,你就不怕踩了人家的捕兽夹子?”

惠宁早知他有此托词,回身朝外喊了一句:

“宏和,进来讲话。”

“是!”

一名神情严肃的白袍中年僧侣迈步进来,几步就单膝跪在惠宁身后,拱手对懒散的惠章道:

“启禀掌门方丈,魔鬼城总护法曹立用、天宝门玄绝大师、玉尺教炎鼎真人、华山派封掌门、潜龙门于掌门、玉虚洞王真人、磨刀堂宇文堂主、终南派夏掌教已派人四下串联,议杀圣境山绝世天才林裹儿。”

迷瞪着的惠章一下身子坐直,光秃秃的脑门上突然蒸腾出大量的酒气,片刻后他双眼恢复清明之色,打了一个酒嗝后,一拍身前矮几问:

“他们准备何时动手?”

“宜早不宜迟,今晚亥时正齐攻圣境山。”

“好!”

惠章一拍双掌,震起一屋子的酒风,他伸手在白色的长髯下一抚,道:

“他们杀人,我们救人,待林家重掌圣境之日,便是我金刚门称霸苏山之时。”

惠宁见他这副智珠在握的表情,与身后老僧对视,都齐齐松了口气,这老家伙,搁这儿听信儿呢,搞了半天让他们白担心了一场,还以为他忘记了金刚门当年的耻辱了。

“诸位师弟,点齐僧众僧伴,申时造饭,七分饱,戌时出击,一举拿下林裹儿。”

“谨遵方丈法旨。”

九位老僧退去,惠章手中捋着念珠,默然念叨着:

“苏长龙啊,苏长龙,任你摆下鸿门宴,却不曾想弄巧成拙,惹恼了整个雍南宗门,今晚,你饵料要被我佛吃掉,还得割肉饲着围过来的群狼,真是千般算计一招错,满盘皆溃大势崩啊!”

而此时圣境山的林家大宅之内,二百四十六名林家亲族、旁支及老爷子留下来的关门弟子们齐聚一堂,都咋呼着要见林神通,林神通今日召集他们,却没说什么事情,这些人来了又见不到人,等了片刻便不耐起来,现在苏长龙与十大长老已摆出了孤立林家,甚至有可能诛除林家的架子,他们自顾不暇地到处求人投效,哪里还愿意和林家这艘破船一同沉没,说话也就不像以前那么客气。

有个身着员外服的胖子率先发难,站在花厅里就冲前来招呼的林家老仆吼道:

“林神通到底来不来,不来我可走了。”

“二爷稍待,老爷马上就出来。”

“哼,若非你们长房惹出来的祸事,我今日何必来此劝林神通?”

“哦,二爷还准备劝啊?”

一旁一名身材婀娜的道姑女子轻蔑一笑,手中的折扇一手,靠着花厅立柱就侃侃而谈:

“贫道早就说过,命里无时莫强求,原本以为林神通还算明事理,不想却失心疯般去追曹静那个骚狐狸,现在好了,惹出大麻烦来了吧,什么绝世天才,祖师奶奶庇佑,也不看看当今圣境山是谁家天下,自己有几斤几两都不知道,以为生了两个还不算笨的丫头就能翻身,猫尿灌多了吧?”

“四姨说的什么话,女儿是我曹静生的,两个都天资卓绝,不像四姨生了三个软蛋,十三四岁连入品的门槛都跨不过去,只能去圣田秘境当杂役,天天受人白眼。”

“你!”

女子看着从后堂走入的曹静,恼羞成怒地一甩折扇,折扇就朝曹静打去,曹静一掌劈碎折扇,傲然地看向厅中众人,她好歹也是十二秀之一,比起这些高不成低不就的林家废物,讲起话来更有底气。

“曹静,你莫猖狂,就是你给林家带来的灾祸,现如今还看不清吗,我有一句话劝你,让林裹儿改姓归宗,入他苏长龙门下,或可保住林家基业!”

一个青衫公子出言反讽,曹静正待反驳,林神通已捧着一个锦盒从后堂出来,扫了一眼那出言的青衫公子,笑道:

“楚云贤弟,何故口出卑贱之言,我林家乃是圣境基石,林家乱则圣境乱,此时此刻更应团结一心,共度危难”

“共度危难,说的好听,你长房什么时候与我们同享过富贵啊?当年我就讲过,让你支持我上位,你非要支持这只狐狸精,现在可好,林家大难临头就想起我们了,是不是当我们痴愚智障,任你摆布啊?”

林二爷开口,附和者众,纷纷冲着林神通出言不逊,林神通却笑眯眯地跟个没事儿人一般,好似被斥责谩骂的并非他本人一般,他走向林二爷,捧着锦盒施礼道:

“二爷,当真不念林家一脉血亲之情吗?”

“哼!当年你们耍手段气死语琨老祖,还有脸和我谈甚么一脉血亲?”

林二爷拳头一紧,觉得林神通厚颜无耻之极,林神通的确不要脸皮,还在那里大言不惭道:

“那我代祖父、父亲向二爷赔罪”

林二爷别过脸去,道歉有用的话,还哪来的那么多江湖恩怨,却觉得这林神通捧着的锦盒有古怪,又转头问:

“你捧得什么?”

“哦,这是祖师奶奶传下来的秘法,我本想着献于大家,望大家还念林家血亲一体,共渡难关,不料”

“等等,你说什么,这是祖师奶奶传下来的?”

“哎,我怎么没听说过?”

“废话,他是林家家主,有点压箱底的宝贝有什么值得惊奇的吗?”

“我看看,若真是秘法,咱们林家也不是没救嘛。”

一听秘法宝物,林家亲戚们各个都来了精神,纷纷聚拢过来观看,林神通双手捧着锦盒在众目睽睽之下轻轻地打开盒上的七巧锁,当锁头落下之时,林神通顺势将锦盒朝着花厅之上一抛,身形飞退,林二爷在这些人中修为最高,飞身就单手擒住了锦盒,却听噼里啪啦一声,锦盒在他手中爆开,一大片紫红色的烟粉在花厅中炸开,林神通与曹静退入后堂,听着前堂的动静,只听一片噗通之声响起,二人再待了一刻,才以三层纱巾捂住口鼻轻手轻脚地走入前厅。

花厅之中,烟粉散去,二百四十六名林家亲族弟子都如僵尸般呆立于原地,目光泛红无智,额头出现一片菱形的紫红色蟾蜍纹身。

“跪下!”

“唰!”

二百四十六人齐刷刷地跪下,在林神通的命令声中做着整齐划一的动作,林神通满意地目露凶光,他看向一旁惊骇莫名的曹静道:

“亥时,你带着可儿从老宅密道走,山脚自有玉虚洞的人接应,我已与王真人约定,日后你就是他侍妾,可儿是他义女,不可叛复,否则天下无你容身之地。”

曹静身躯一抖,表情复杂地望着这个窝囊的男人,她从林神通坚毅的眼神中看到了死志,否则也做不出这种决绝的决定。

“你藏了这么多年,就不想再隐忍时日了吗?”

“裹儿天资,可登天入圣,我本事不行,能以此身为她铺路,值得。”

“你!”

曹静一把抓住林神通的手掌,眼中泪珠滑下,银牙咬紧想要说些什么,却说不出来,林神通伸手在她发髻上整了整有些歪斜的发簪,脸上依旧是那窝囊的笑容。

“圣境山是林家的,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姓苏的想要赶尽杀绝,就让他看看林家几百年的底蕴还有多少吧。走啊,走吧,去找可儿,护着她去玉虚洞,今后之路,我不能陪你了。”

“今生凤凰不自飞,来世愿做连理枝,你这个讨厌的懦夫,秋禾!”

“在!”

一名身着紧身黑衣的女子从房梁上跳下,恭敬地跪在了曹静跟前,林神通望着这个从未见过的女子,有点愕然地望向自己的妻子。

“传我最后一令,曹家养士十五年,此时当须报主恩,你带大小姐走,替我做妾,护住小姐,其余人随我护住姑爷,杀上摘星楼!”

秋禾闻言娇躯抖动,站起来摘掉面巾,露出与曹静一模一样的面容,可把林神通给看傻了,见二女当着自己的面调换衣物,他心中全然没有龌龊的想法,只觉得自家妻子成婚这么多年,却一丝一毫都没看透过,自己看来真的昏聩了。

天空逐渐暗淡下去,一大片的乌云自雍北而来,空气中的水汽逐渐增多,一声闷雷由远及近砸在圣境山那延绵不绝的黑山上,摘星楼外,杨莲惕与六十八名师兄弟姐妹人人黑衣,全副武装地趴在蒿草之中,他们不断地回头去望着摘星楼顶楼的烛火,大气不敢出,师尊何红绫有令,亥时过,师尊会支开九秀,率众杀入摘星楼抢人,他们就算死,也得给师尊拖够一刻钟,不得让任何人上楼,若事成,他们自行突围下山,找机会奔赴雍都,师尊将带着小师妹去雍都再开圣境山,待小师妹百花真功大成之时,便是圣境山横扫雍都,成就第十脉之时。

“我们会死吗?”

“会,可师恩难却啊,你我能投入师尊麾下,天大的气运,师尊可曾嫌弃过你我贫寒出生?”

“没。”

“若是在其他长老手中,有你我这几年风光?”

“没。”

“那你问什么生死?”

“我就想死的壮烈些,至少让师尊记住我,毕竟,我,我喜欢师尊!”

周遭的弟子纷纷侧目过来盯着口出狂言的那名师弟,不过没人责骂他,反倒有人附和着小声笑道:

“我连和师尊的娃儿的姓名都想好了,师尊强势,肯定不让娃儿跟我姓,男的就叫何天才、女的就叫何英华。”

“呸,取名废物,我只求和师尊一宿,生娃更是不敢想的。”

“你一个女的,竟说瞎话!”

“女的怎了,师尊救我出狼窝时,我就是师尊的脚下的碎石,师尊走到哪里,我铺到哪里!”

“闭嘴,你们这么编排师尊,当真是目无尊长!”

“行了吧,反正都是死,就当听遗言了。”

一阵沉寂后,一名年纪稍大的弟子在蒿草中笑道:

“我若不死,当向师尊一倾衷肠。”

“我也是。”

“谁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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