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肃与薛威两个人,从宫里出来的同时,一道已经拟好的圣旨,被大太监高明,亲自送到了中书省,送到了宰相陈靖面前。

高太监微微低着头,难得的露出了笑脸:“陈相,这是陛下的旨意,请中书加印盖章,下发下去?”

他把已经拟好的圣旨,递到陈靖面前,陈相公一边两只手接过,一边笑着说道:“宫里有旨意,派人送来就是了,怎么能劳烦高公公亲自送来?”

“宫里的人都是劳碌命。”

高太监笑着说道:“咱家送来,与旁人送来,并没有什么分别,陈相还是快看一看吧,看完盖了章,咱家也好回宫复命去。”

高太监在内廷主事多年,他主事的这段时间里,中书已经经历的三位首相,因此哪怕是陈靖,也不能对高明太过无礼,请高太监落座之后,这位陈相公才展开圣旨看了看,只扫了一眼,便微微皱眉。

他皱着眉头,对在中书行走的一个年轻人招了招手,吩咐这個年轻人,把圣旨传下去,给另外几位宰辅看一看。

其他几位宰相看圣旨的时候,陈靖看了一眼高明,咳嗽了一声之后,开口道:“高公公,这沈毅沈子恒,乃是兵部的司官,还是最重要的武选司主官,他这个身份,无论如何是不应该再派出建康的,陛下如果想要派个人去前线督军…”

“似乎…似乎应当从御史台找人,才比较合理。”

“陈相,您怎么转不过弯来呢?”

高太监满脸笑容,开口说道:“这兵部的差事,从武选司找个副手代着就是了,至于陈相您说的御史台,把沈郎中从兵部调御史台,不也就是陛下一句话的事情?”

“何必要这么麻烦。”

高太监平日里不怎么笑,但是这会儿在陈相面前,脸上的笑意却颇为明显,他笑着说道:“陈相您也知道,这沿海都司是新近成立的军队,让他们去守淮河,陛下放心不下,怎么也要找个人去看着的,这朝廷上下,数来数去,也就沈郎中最为合适。”

前两年,沈老爷在东南,可以说是筚路蓝缕,才开创出了一番事业,这沿海都司,基本上就是他沈毅弄出来的,现在按照逻辑来说,派沈毅去督军,倒也合情合理。

这个时候,其他几位宰相都已经看完了,陈相对着高太监笑了笑,然后扭头看向其他几个宰相,问道:“诸位,高公公在这里等着呢,你们要是没有什么意见,老夫就盖印下发了。”

有意见?

宫里的大太监都在这里盯着,皇帝的态度已经鲜明成了这个样子,他们能有什么意见?

崔煜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沉默不语。

其他三个人,都对这道圣旨没有什么意见,统统点头同意。

于是乎,陈靖当着高明的面,给这道圣旨上盖了中书大印。

高太监心满意足的点了点头,微笑道:“陈相,诸位相公,这件事情颇为紧急,这圣旨咱家就带回去,直接让宫里的人去宣旨了。”

陈靖站了起来,开口道:“我送公公。”

“可不敢,可不敢。”

高明连连摇头,对着陈靖和其他几位宰相拱了拱手,带着圣旨,转身离开了。

高明离开之后,崔煜才叹了口气,对着陈靖说道:“陈相,这明显不合规矩的事情,你身为首魁,怎能一言不发?”

陈靖瞥了这厮一眼,没好气的说道:“你崔光显怎么不说?”

崔煜被噎了一句,闷声道:“崔某又不是中书首魁。”

“那崔相现在进宫去,只要你能说服陛下,收回成命。”

陈平安闷声道:“老夫这个首席的位置,就让与你崔光显。”

“好了好了。”

年纪最大的宰相,同时兼任翰林学士的谢旻站了起来,笑呵呵的打了个圆场,开口道:“崔相,陈相说的不错,在中书省,谁有意见谁便自己站出来说话,自己且不敢说,如何能苛求他人?”

他又看向陈靖,微笑道:“平安公也有一些不对,这首魁的位置是陛下定的,岂是我等臣子说让就让的?”

他年纪最大,资历最老,当初宰相王儋告老,应该是他谢旻接任首魁,只不过他以年纪太大,精力不济推辞,首相的位置才落到了陈靖头上。

因此,他站出来和稀泥,这两个宰相还真没有什么话好说。

于是乎,事情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而中书盖印的那道圣旨,也很快走完了所有程序,被宫里的两个小太监,送到了沈毅的家里。

这会儿,正是午后。

沈老爷刚跟自己的两个下属,还有家里人一起吃完了饭,还在后院说一些细节问题的时候,甚至就送到了沈家家门口,沈毅一家人只能一起出去,摆香案迎接圣旨。

圣旨的内容,沈毅早已经提前知道了。

无非是委任他为随军钦差,督办沿海都司一切军务。

不过收到了这道圣旨之后,沈夫人陆若溪明显有些不高兴了,她只是看了沈毅一眼,就默默的抱着大儿子沈渊,回后院去了。

沈老爷有些尴尬的看了一眼凌肃跟薛威两个人,咳嗽了一声之后,开口说道:“好了,你们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兵部,火药司都跑一跑,过两天你们先回松江府,等咱们守卫的河段确定下来,我就去松江府寻你们。”

两个人都用充满八卦的眼神看着沈毅,然后恭恭敬敬的抱拳告辞,离开了沈家。

沈老爷也是背着手,一路来到了自家的卧房,找到了正在带孩子写大字的陆若溪。

他搬了把椅子,坐在了母子俩身边,笑着说道:“谁惹我们家小雀儿生气啦?”

陆若溪撇过头去,眼睛里有明显的泪花。

“这才刚回来大半年,怎么又要出去?什么随军出征,那是你这读书人该做的事情么?”

沈夫人抹了抹眼泪,心里颇有些委屈:“整个建康城,也没有听说那一家两榜进士,天天出去跟军队厮混的。”

沈毅轻轻叹了口气,看了看正在写大字的儿子,开口道:“夫人,这些事情为夫不去做,将来渊儿他们那一代人,就不得不去做,甚至处境要比现在更加凶险,更加不堪。”

“撇开朝廷社稷不提,单单是为了咱们这个小家,我也要去做一些事情的。”

“朝廷里那么多人呢…”

陆若溪擦了擦眼泪,轻咬嘴唇。

“那么多人…”

沈毅笑着说道:“不是哪个都没有你家夫君有本事?不然,陛下怎么让我去做这件事?”

见陆若溪情绪还是不高,沈老爷微笑道:“对了夫人,前段时间宫里跟我说,今年会赏咱们家一处大宅子,至少要比现在的这座宅子,大上个六七倍。”

沈老爷拍了拍夫人的后背,轻声道:“到时候,为夫在前院后院,都种满夫人习惯的桃花,一到春天,咱们家里就到处都是桃花了。”

陆若溪轻哼了一声,没有理沈毅。

沈老爷默默叹了口气,陪在她身边,没有说话。

陆若溪生了会气,脸上就又流出泪水,她伸手摸着自己已经不怎么平坦的小腹,泣道:“你走了,我就要一个人把他生下来了。”

沈毅去年年底回来的,夫妻俩在一起腻歪了大半年,终于在三个月前中招,现在沈夫人已经怀了二胎了。

沈毅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腹,轻声道。

“夫人放心,这孩子出生的时候,为夫一定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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