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老爷满脸无奈。

这件事,他也不好办。

因为赵昌平这个人,平日里虽然的确对他照顾有加,但是赵尚书是个工作狂,对待公事很是认真,如果是以私交来劝他,几乎没有可能成功。

不过皇帝开了口,沈老爷也没有办法,他只能微微低头道:“陛下,户部理财,合情合理,臣也没有办法彻底解决这件事,不过…”

“拖一段时间,应该是不成问题的。”

皇帝沉声道:“那就拖,最好拖個两三年,让朕多攒点钱在手上,到时候…”

说到这里,皇帝陛下有些不悦的说道:“到时候,户部要管钱就让户部管去罢。”

沈毅默默点头,正准备起身告辞,皇帝陛下对着他招了招手,开口道:“你就不要出去了,一起在内殿吃点,等吃完了东西再出去。”

沈毅犹豫了一下,还是微微摇头:“陛下,臣不宜在内殿待太久,不然一会儿想说话都不太好说话了。”

皇帝摸了摸下巴,点头“嗯”了一声:“是这个理,那你先出去罢。”

沈老爷拱了拱手,从内殿离开。

离开了内殿之后,他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又找了个柱子靠着休息。

很快,御膳房便把一盘盘吃食端了上来,让沈毅等臣工在德庆殿就地用餐。

文武百官在大殿用饭,并不是第一次,甚至不是特别稀有的事情,大陈朝廷这么多年,每次大朝会的时候如果事情多,那么半天时间肯定是说不完的,就要熬到下午,甚至会熬到傍晚。

那些有经验的大臣,或者说老油条们,在上朝之前就在舌头底下含上一片人参,以补充元气,补充体力。

这样才不至于出丑。

只有沈老爷这种年轻官员,才会用身体硬扛。

御膳房的吃食端上来之后,已经饿的不行的沈老爷,也随便弄了点东西吃,他端了个木盘子,在众多官员之中寻到了张简,师兄弟两个人找了个角落蹲下,一边说话,一边吃东西。

张简这会儿是从五品的户部员外郎,也是要参与大朝会的。

两兄弟吃完东西之后,沈老爷又靠在墙角打瞌睡,张简相比较来说要精神很多,见沈毅这个模样,他笑着说道:“怎么,子恒昨夜又在替沈家开枝散叶了?”..

沈老爷睁开眼睛,白了一眼张简。

“做官好几年了,从来没有起这么早过,自然不习惯。”

张简呵呵一笑:“这就是兄弟你身体不行了,你瞧为兄,为兄昨天在秦淮河过的夜,现在不还是精神焕发?”

沈毅被他这么一说,也没了什么困意,当即笑着说道:“即便张相和张伯父离开建康之后,没有人管着师兄了,师兄也不能夜夜秦淮河啊。”

“胡说,哪里夜夜去了?”

张易安咳嗽了一声:“偶尔而已。”

两个人说了会闲话,张简突然看了沈毅一眼,问道:“陛下刚才召你进内殿,是不是对户部…”

“有点不高兴?”

沈毅想了想,然后默默点头,无奈的叹了口气:“这天底下,不管是谁,你从他手里抢钱,他都不会高兴。”

张简左右看了一眼,低声道:“我劝过老师…”

“没有用啊。”

“赵师伯那个性子,谁也劝不动的。”

沈毅轻声道:“不过这也是好事,无有这个性子,也不能把户部打理的这般爽利。”

到今天为止,赵昌平实际上控制户部,已经差不多十年时间了。

这十年时间里,户部每年基本上都会有一些余钱,而且各种账目也没有出过错,各类税收也都一一收缴到位。

这十年,可以说是南渡六十多年以来,朝廷账目最清爽的十年。

因此,到现在即便赵昌平早已经有了入中书拜相的资格,但是皇帝却舍不得让他离开户部,依旧把他按在户部的位置上,让他做这个大陈的总账房。

师兄弟俩还在窃窃私语的时候,皇帝陛下去而复返,重新坐在了帝座上。

这会儿,大部分人都已经吃完,皇帝瞥了众人一眼,咳嗽了一声:“朝廷休息了大半个月,各种事情堆积,再不处理恐怕今天一天都离不开德庆殿了,诸卿吃好了未?吃好了咱们就继续议事。”

听到皇帝这句话,文武百官纷纷站回了原来的位置上,对着皇帝躬身行礼。

皇帝“嗯”了一声,瞥了一旁的高太监一眼。

高明立刻站了出来,扯着嗓子唱了两个字。

“议事~”

于是,大家各自站好。

皇帝先是看了一眼依旧站在柱子旁边的沈毅,然后把目光放在了赵昌平身上,咳嗽了一声之后,笑着说道:“上午朕的财神爷说,要把市舶司的收入,并入国库,由户部统一调配,方才朕在后殿认真想了想。”

“这市舶司的收入,也是大陈税收的一部分,按理说的确应该充入户部,由户部统一调配开销。”

“不过…”

说到这里,皇帝顿了顿,继续说道:“不过市舶司毕竟刚刚建起来,很多事情,咱们这些在建康的人多半都不知情,不可贸然决定,这市舶司,是由兵部郎中沈毅下去督造的。”

皇帝看向沈毅,沉声道:“沈郎中,你来说一说,市舶司收入并入户部,有没有什么问题?”

沈老爷硬着头皮出列。

他从队伍几乎最后方,一路深呼吸,走到了百官正中间,对着皇帝恭敬行礼:“臣兵部郎中沈毅…”

他正要行礼,皇帝就打断了他的话,直接说道:“不必拘泥于礼节,直接说事情。”

沈毅无奈点头。

此时此刻,他只觉得有无数道目光看向自己。

这其中,有中书五位大佬的目光,也有零零散散其他衙门的目光,但是更多的,应该是户部的目光。

就连还没有到户部正式上任的张简,也跟着同僚们一起,假模假样的盯着沈毅。

沈老爷先是对着皇帝拱手,然后对着赵昌平拱手:“下官见过赵尚书…”

赵昌平面色平静,淡淡的说道:“沈郎中客气,陛下让你说,你说就是。”

沈毅点了点头。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整理了一下措辞之后,对着赵昌平微微低头道:“赵尚书,市舶司的钱,按照道理来说,的确是应该交由户部的,但是这沿海五个市舶司之所以能够建立,能够收取商税,主要是因为有沿海都司衙门,清理的近海倭寇,让我大陈海疆靖平。”

“如今,都司衙门下属五卫,均是依托五个市舶司而建。”

“一直到去岁年底,五个卫所都没有完全成型,均不足五千人,都还在陆续征募训练新兵。”

“这五个卫所…”

沈毅顿了顿,缓缓说道:“户部至今未曾出一分钱,先前抗倭军的时候,是晋世子抄家抄了一些钱,陛下又拿出了一些内帑,才勉强成军。”

“如今,都司衙门建立,户部不出钱,就只能从市舶司里出钱,这五个市舶司都是刚刚建立,想要让沿海所有的商船都从市舶司出入,不仅需要沿海都司配合,还需要一些时间。”

“现在,五个市舶司的收入,并没有多少,用来供网五个卫所两万五千人,可能都略有吃力。”

沈老爷说到这里,低声道:“赵尚书,下官的意思是,市舶司的钱可以并入户部,但是无论如何也应该等上个三五年,等市舶司收入稳定了,五个卫所也没有大的变动之后,市舶司的收入自然归入国库,由朝廷调配。”

赵昌平默默的看了沈毅一眼,目光深处,充满了欣慰。

不过他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淡淡的问道:“既然市舶司的账目这么复杂,我们户部擅长算账,就由户部派人去厘清账目。”

沈毅无奈道:“赵尚书,五个市舶司建立的时候,孙公公已经带了户部的一些账房下去了,账目肯定是能算得清楚的。”

“就是…下官以为,市舶司还需要一些时间。”

赵昌平先是看了沈毅一眼,然后便没有继续盯着沈毅了,他把目光看向帝座上的天子,对着天子微微低头道:“陛下,市舶司是沈郎中督建的,既然沈郎中这么说,那么市舶司收入并入户部的事情,可以暂时搁置,不过…”

赵尚书话锋一转,低头道:“不过朝廷的规矩毕竟是规矩,不可能一直这么拖下去,臣请陛下圣断,市舶司的收入,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并入户部?”

这是在给皇帝一个期限。

皇帝眼珠子转了转,打了个哈哈:“既然地方上有特殊情况,那么这件事就往后延一延,至于延到什么时候…”

“嗯…”

他摸了摸下巴,开口道:“就到洪德十三年罢。”

赵昌平默默点头,开口道:“是,那就按照陛下的意思,到洪德十三年的今日,一共两年时间。”

听到赵昌平这句话,皇帝不由有些气闷。

他的本意,是到洪德十三年年底,也就是三年时间!

不过话已经说出了口,他也不好再去讨价还价,于是乎皇帝陛下无奈点头。

“好,那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皇帝看向百官,语气有些疲惫。

“现在开始议下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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