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陈乡试放榜,约莫需要一个月的时间,而考试判卷的时间,差不多也就二十天左右,快一些的话半个月就能结束。

这断时间里,乡试阅卷官分为外帘与内帘,其中内帘官一般是五百里之外的书院山长,像是陆夫子这种,就经常被临省的乡试主考请去担任阅卷官。

一般寻常考生,在等待乡试放榜的过程中,都会适当性的放松一下,比如说去秦淮河畔快活快活,或者约几个朋友,一起出去游山玩水,或者是走亲访友,不过沉某人只悠闲了两三天时间,朝廷新建的邸报司就找上门了。

跟他要第七期邸报的稿子。

老实说,到现在为止,沉毅足足给宫里写了差不多半年的稿子了,这半年时间里,除了第一期皇帝赏了两个小姑娘之外,后面宫里就没有给过一文钱的稿费了,纯纯是在白嫖。

不过被皇帝白嫖,并不算是什么坏事。

假如皇帝给工钱了,那就是拿钱办事,并不会留下什么情分,而如果是白给皇帝干活,不说在皇帝那里混个脸熟,至少混个名字熟,对于将来的前程都是大有裨益的。

沉毅给邸报写稿子,除了第一期是自己随意发挥之外,其他几期都是按照宫里送来的材料写成的,有不少还是内卫直接送过来的材料,然后沉毅加以润色写成稿子。

也就是说,在邸报里具体写什么,沉毅只能把握细节,而不能自己瞎编。

而邸报司给沉毅提供的第七期邸报材料里,讲述了一位姓陈的建康公子哥,在建康胡作非为的事情。

横行霸道,强抢民女。

这些建康的衙内们,并不缺钱,也不会缺女人,之所以还要胡来,大抵是因为寻常女子已经玩腻了,所以才会去找刺激。

沉毅看了这些材料之后,先是微微皱眉,然后看了一遍这个陈姓公子的名字,小声重复了一遍:“陈尚…”

这件事情,让沉毅觉得有些古怪。

因为在此之前的六期邸报里,大部分内容都是宣传朝廷,或者是讲一些奇闻异事,再不就是讲齐人如何如何之恶,从来没有提过哪个陈国人如何如何作恶。

甚至没有提到过朝廷官员贪污。

于是乎,沉毅就对这个陈尚来了兴致,他撇下关于这位陈公子的材料,暂时没有去碰,先是把邸报的其他内容写了个七七八八,然后他找了个空档,去了一趟赵昌平府上。

并不是去找赵侍郎,而是去找赵蓟州的。

在赵家寻到了赵二之后,沉毅先是与他寒暄了几句,两个人便坐在一起闲聊,聊了几句之后,沉毅看向赵蓟州,笑着说道:“师兄,小弟前两天听说了一个叫做陈尚的年轻公子,在建康颇有些名气,师兄认得否?”

“陈尚?”

赵二低头想了想,然后挠了挠头:“建康城里姓陈的人家不少,你说的是哪个尚?”

沉毅面色平静:“尚书的尚。”

赵二一拍脑袋,恍然道:“想起来了,住在西市街附近的那个陈家,他家就有个陈尚。”

说到这里,赵蓟州笑着说道:“这厮我只与他见过两三次面,不过听说人不怎么样,喜欢欺负小姑娘。”

他看向沉毅,问道:“七郎如何认识他的?”

“也不算认识。”

沉毅笑着说道:“就是听说这人家里颇有些势力,在建康无人敢惹,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所以来跟师兄请教请教。”

“无人敢惹?”

赵蓟州不屑的哼了一声,开口道:“他祖父早年是吏部侍郎,在朝廷里的确颇有些影响力,可是老侍郎十几年前就上书致仕,到如今再热的茶也都凉的差不多了,陈家后继无人,他…”

说到这里,赵二声音小了一些,低哼道:“这个陈尚,要是靠本家的势力,现在在建康城里恐怕连大气都不敢出,只是他命好,父族靠不住了还有母族,不止有好爹,还有个好娘,因此到现在还能有几分神气。”

沉毅眨了眨眼睛,问道:“师兄,他娘是?”

“姓杨。”

赵蓟州看了一眼沉毅,开口道:“建康城里最大的那个杨。”

听到这里,沉毅总算是明白了。

合着是杨敬宗的外孙!

其实这件事本身并不难懂,只要是建康人,就可以一眼看出其中的关窍,只是沉毅并不是建康人,对于建康的事情也不熟悉,因此才需要来问赵二。

问明白这件事情之后,宫里的意思就非常明显了。

那就是往老杨脸上抹灰。

写这种稿子,是有风险的,毕竟杨相国执掌朝政这么多年,天知道朝廷里有多少他的耳目,宫里又有多少朝廷的耳目,虽然邸报司口口声声说会帮沉毅保密,但是沉毅并不觉得这个新建成的邸报司,会多么多么滴水不漏。

杨敬宗虽然在朝堂上已经显出颓势,但是不得不承认的是,老头的影响力依旧非常之大,现在沉毅去替皇帝开这舆论的第一枪,日后小皇帝顺利清除了杨敬宗极其党羽还好,若是小皇帝不是杨老头的对手,到时候沉毅说不定就会被推出来,替皇帝背下这口黑锅。

见沉毅站在自己面前沉思不语,赵蓟州伸手挠了挠头,然后对沉毅笑道:“七郎方才是说来请为兄喝酒的,怎么站在这里不动了?趁现在父亲还没有回来,咱们兄弟赶紧出门,再晚一些恐怕就不好出去了!”BIquGe.biz

沉毅站在原地,对着赵蓟州有些不太好意思的笑了笑:“师兄,本来今天来的确是请你喝酒的,但是小弟突然有些事情,一会儿要当面与赵师伯禀报,恐怕今天是出不去了。”

赵二眼珠子转了转,满脸狐疑:“七郎该不会是想与父亲说我前些日子去给顾姑娘捧场的事情罢?”

“师兄想到哪里去了?”

沉毅微微摇头,哑然一笑:“那日我没有去过秦淮河,更不知道师兄在春意楼的事情。”

赵二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笑着说道:“这样为兄就放心了,说起来那天七郎你走之后,为兄还与顾姑娘搭上了几句话,聊的颇为投机,只差一些,为兄就可以成为顾姑娘入幕之宾了!”

这一下,换成沉毅皱眉了。

他看着赵蓟州,狐疑道:“师兄该不是用我去跟顾姑娘搭话了罢?”

“怎么会?”

赵二瞪大了眼睛,彷佛受了天大的冤屈,他胸脯拍的震天响,叫嚷道:“你把为兄看得也太小了,为兄在建康厮混了那么多年,怎么可能…”

他这句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前院赵家家丁的声音传来。

“老爷回府了!”

赵二这才咳嗽了一声,伸手拉着沉毅的袖子,笑着说道:“咱们兄弟的事情以后再说,一起去迎一迎父亲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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