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泉书院,是江都府的门面之一。
因此,作为甘泉书院山长的陆安世,社会地位非常高,如果能让整个江都县衙的人知道,自己与陆山长的女儿有交集,甚至这位陆姑娘还到大牢里来看过自己,那么江都县衙的人多少应该会顾忌一些,不至于像之前那样肆意妄为。
不过仅仅如此,很显然是不够的。
如果是陆安世本人来过问这个案子,或许能让那些人老老实实的按照国法来审,只一个陆小姐,根本不可能让那些人就此停手,也不可能让他们因此,将矛头对准范东成等人。
因此,沈毅想要破局,仅仅做这些是远远不够的。
因为昨天在公堂上被打到昏厥过去,身上受了不轻的伤,今天县衙便没有再提审沈毅,浑身是伤的沈毅这才得以休息了一天。
这一天里,狱卒先后送了两次饭进来,沈毅犹豫了一下,硬是一口都没有去吃。
因为怕有毒。
他现在可以笃定,江都县衙的那些人,一定是想让他死的。
其实这个时候,他已经非常饿了,但是为了不至于不明不白的死在大狱中,沈毅还是咬牙硬撑着,实在是撑不住的时候,便闭上眼睛睡一觉,慢慢捱过这一天时间。
半梦半醒的时候,沈毅隐约听见了有人在自己牢房门口谈话,大概的内容是询问自己的情况,听口气应该是衙门的人,不过沈毅并没有睁开眼睛,仍旧闭目装睡。
就这样,在苦苦熬了一个白天之后,沈毅终于等到了晚上,等到了衙差们换班的时候。
临换班之前,那个吃了沈毅烧鸡的狱卒,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寻来了一根秃趣÷阁,以及一张黄褐色的草纸,小心翼翼的塞进了沈毅的大牢里。
大牢里不见天日,再加上这个时候太阳已经要落山了,牢房里已经点起了蜡烛,沈毅接过这根秃趣÷阁,在一旁的盛了点墨水的小碟子里蘸了蘸,然后再这张纸上写上了几个字。
“请兄嫂给这位差大哥,预备十两银钱…”
沈毅书写的过程中,这个狱卒一直在旁边观望,见他写了“十两”,这个狱卒愣了愣,然后半蹲在牢房门口,轻声道:“沈公子,咱们先前说好的是五两银子,你写错了。”
“我没有写错。”
沈毅抬头,看了这个狱卒一眼,有些干裂的嘴唇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开口道:“这位大哥,你贵姓?”
“不敢当,免贵姓周。”
“周大哥。”
沈毅微微低眉,缓缓说道:“差大哥,牢里的饭食我吃不惯,我想在这张纸的背面给兄嫂带个话,让他们给我送一些饭食过来,成不成?”
“周大哥若是答应,这多出来的五两钱,便是小弟送给大哥喝酒的钱。”M..
这个姓周的狱卒愣了愣,然后看向沈毅,低声道:“沈公子,你莫要让我担干系……”
狱卒这个差事,虽然不是什么好差事,每个月的月钱也不是很多,但是却是个还不错的肥差,毕竟牢里关着的这些人,哪一个没有几个三亲六故,想要进来探望,或者让家里人过上好日子,难免要给狱卒一些好处,尤其是江都府这种富庶之地,这些亲故出手都不会太吝啬,因此狱卒倒是一个很好的养家差事。
因此,这个姓周的狱卒并不想因为十两银钱,丢了自己的差事。
“周大哥放心,这纸条我兄嫂阅后即焚,你可以在现场亲自看着他们烧毁,无论如何,绝不会牵连到你。”
“那…”
周狱卒沉默了一会儿,点头道:“那好,你写罢。”
说完这句话,他转过头去,不再盯着沈毅。
这个动作的意思很明显,意思就是你随便写,我不管了。
沈毅心中一喜,翻开这张黄纸的背面,深呼吸了一口气之后,开始提趣÷阁写字。
很快,他把想写的内容写在了纸上,递给了这个姓周的狱卒,低声道:“周大哥,我家住在江都城的城西,你认得罢?”
“认得认得。”
这个狱卒伸手接过写张草纸,微笑道:“小人认得公子家。”
“那就好。”
沈毅微微拱手:“多谢周大哥了。”
“是我要谢公子才对。”
这个姓周的狱卒笑着说道:“小人一年的例钱,也没有十两,多谢公子厚赐。”
他说完这句话,夜班来换班的几个狱卒已经到了,这个姓周的狱卒与其他几个狱卒笑着打了声招呼,他拉着其中一个熟识的夜班狱卒,指着沈毅所在的牢房说了几句话之后,便转身离开,下班去了。
而那个跟他说话过的狱卒,则是迈步走了过来,来到了沈毅牢房门口,看了沈毅一眼,然后半蹲在沈毅牢房门口,小声说道:“沈公子,周哥刚才让我照看照看你,我就在旁边,夜里有什么动静,你就招呼我。”
这个狱卒看起来,比那个姓周的狱卒年轻不少,应该是前者带出来的。
沈毅趴在稻草上,因为饥饿,说话已经有些有气无力。
“有……有劳。”
…………
此时,外面的江都城已经入夜,城门缓缓关闭。
不过城里的人并没有因为太阳落山而偃旗息鼓,不少青楼楚馆,开始开门迎客,江都府最繁华的地方,依然人来人往,夜生活很是丰富。
而在一片熙熙攘攘之中,一个看起来三十岁左右的汉子,一路从县衙大牢,来到了江都城城西沈府门口,敲响了沈府的大门。
正是江都县衙狱卒周胜。
城西相对来说没有特别繁华,因此他敲门的声音格外响亮,很快,院门被打开,一个有些佝偻的老人家,探出头来,看了看周胜一眼,问道:“尊驾找谁?”
周胜看了看这个老门房一眼,开口道:“在下…在下严力,受沈毅沈公子之托,来给沈家少爷传信的。”
为了不担责任,周胜并没有报真名。
“沈毅…七公子?”
沈毅虽然出身寒门,但寒门也有寒门的良久,同辈之间要排行辈,他在家中是老大,还有个弟弟在家里,但是同辈之中行七,读书的时候不少人就以沈七来称呼他。
老门房是看着沈毅长大的,闻言身子颤了颤,立刻拉着周胜进了沈府,同时开始大声嚷嚷,每过多久,沈家同辈之中的老三沈陵便被惊动,得知了周胜的来意之后,立刻把周胜请进了自家的小书房里,然后从周胜手里,接过了沈毅写的那一张纸。
沈陵,是沈毅大伯沈徽家的儿子,同辈之中行三,今年二十三四岁,中等身材,模样还算俊俏,在江都除了照顾两个堂弟之外,大部分时间都在温书,准备下一次的县试,以取中功名。
接过这张纸之后,沈陵先是看了看正面,然后又翻过来看了看,然后便长出了一口气,对着一旁的沈夫人开口道:“夫人,去取十五两银子来,给这位差官。”
沈夫人没有犹豫,点了点头之后,便从房间里取出了十五两银子,交在了周胜手里。
周胜抬头看了看沈陵夫妇二人,又看了看自己手里的银子,咽了口口水:“沈少爷,夫人,沈公子说十两银子就好。”
沈陵看向周胜,叹了口气:“老七身陷囹圄,短时间内恐怕很难出来,我们也见不到他,这几天就劳烦严兄代为照顾了。”
周胜伸手接过这十五两银子,然后抬头看了看沈陵夫妇二人,长叹了一口气,对着沈陵低头行礼道:“小人,一定不辜负沈少爷所托。”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开口道:“小人姓周,名胜。”
说完这句话,周胜低头告辞。
因为沈家又多给了他五两钱,再加上感念沈家兄弟情深,他甚至没有要求沈陵焚毁那张纸条,就转身离开。
沈陵夫妇二人,一路将他送到了自己家家门口,一直到周胜走远之后,沈陵才默默拿出那张纸,翻到了背面。
背面只有寥寥几行字。
“书院范东成等四人,联手殴杀陈清,后勾联县衙,陷害于弟…”
“请兄嫂务必前往甘泉书院,请陆山长主持公道,救我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