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镜中看见觉茗那呆呆的样子,苏清雨不由得抿嘴一笑:“想什么呢?走吧!”说着,她便朝外间走去。早有侍女在前头打起帘子,也在她刚说要动身时,就已经有人急急忙忙跑出去传召凤辇在鹫羽殿外候着。
身后一众女官和侍女不敢怠慢,忙静肃跟在后头。长长一条队伍,竟是鸦雀无声地,连鞋底在路面上摩擦的声音都听不到。
前头有香儿觉茗二人领着,身后一大串人,那长长的宫道似是比平日更长了不知道多少倍。
苏清雨不禁皱了眉头,可见梁逍总抱怨说宫中规矩太讨厌,的确是真话。她这皇后平时很少出行,更不喜摆什么架子,所以顶多就是带着觉茗香儿在宫里四处乱跑,倒不太觉得。
今日既要请出了皇后正服,那么自然这规矩就免不了。可如今看这规矩,竟像不过只是从简了的,那若真的都做足了,要多少麻烦?!
可偏她不能省去任何一点。若真做了,少不得又有人说她这皇后不是大族贵女出身,没得坏了祖宗家法。她倒是没所谓,可那不免会给梁逍引了麻烦。
及至上了凤辇,看觉茗在外头轻巧放下帘子,她方长吁了一气。这凤冠实在太重,竟随着凤辇的摇摇晃晃,压得她生疼。可惜不能伸展一下,不然让人看见皇后在辇里仪态不正,又有话说。
不多时,只听得辇外女官唱喏一句:“禀皇后娘娘千岁,金銮殿到了。”
她微微一笑,轻舒眉头,婉转清脆声音却惊动了所有人的心:“传,本宫即刻上殿。”
“皇后娘娘上殿。”殿外侍卫洪亮低沉声音便从金銮殿下的白汉玉石阶,一层一层地往上传开,扬去。
在安静的金銮殿周围,这唱喏声,声声入耳,如此的突如其来,既惊动了那让人仰头才能看到的辉煌金顶,更惊动了在丹陛上冷笑着的年轻帝皇。
这唱喏声,却让正跪在阶下簌簌发抖的那个叫石青云的年轻翰林明显松了一口气。
想来,自己也没什么做错的,不过就是提议终止三年前那条免除徭役的法令,开春后重新征收而已。而且如今民富国足,徭役不但要征收,更要加多一点了,不然国库如何充盈?!
可是没想到,皇上却大发雷霆,不但将奏折狠狠扔在地上,更指着他大骂一顿,说他不想其他法子开源节流,专从百姓身上打主意,罔顾天下苍生。
他当时就吓得噗通一下跪在地上。满朝文武见龙颜大怒,当然没有人敢出来说一句话。
老实说,皇上冷笑着的样子虽然还是如此俊美无俦,可那冷到骨子里的寒,却不是一般人敢承受的。他虽然不知道自己究竟错在哪里,可也许就碰到皇上心情不好,只得自认倒霉。
此时,却听到了皇后要上朝的通报声,他心里庆幸,自己命不该绝。
整个天下,谁不知道乾嘉帝素来不拘小节,却是倔强起来就任谁都劝不听的主儿?如今放眼天下,以第一大国君主的地位,即使是战神王爷都不敢再多说什么,不但因为他极少下过错误的决定,而且也因为他早已为人深知的脾气。
不过,这整个天下里面,并不包括他们的皇后娘娘。
整个天下,唯一敢驳他的人,便是倾国皇后。
洪亮低沉的唱喏声依然在空中回荡,他却低头看着那双黑色朝靴从身边匆匆经过,随即便只听到周围一片震耳欲聋的跪拜声:“臣等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各位大人请平身。各位日夜为国操劳,本宫在此替天下子民谢谢各位大人了!”那婉转清脆的声音,回转在金銮殿的梁上,如渺渺仙音,在满朝文武耳中萦绕不去。
看见人人都立起身子肃静站好,唯独此人依然跪在地上,低头不语。苏清雨被梁逍扶着上了金阶,坐在龙座旁边,不禁好奇道:“这位大人是何故要跪着?”
“皇后自己看看。”听梁逍说话时,她便已见小麟双手恭敬递过一本奏折。
虽然还是有人腹诽皇上这样公然纵容后宫参政,可倾国知县善于谋断的名声倒是天下皆知的。
所以当苏清雨极其自然从容接过奏折时,阶下百数人,竟无一人敢出言制止。
见她合上奏折,梁逍却转过墨眸,盯着阶下的人,“哼”了一声。
这一声自然又让人心中颤动。
梁逍冷笑道:“何为国库?那是为国家福祉用处所积攒下来的!从百姓口袋里多搜刮出一二分,这就是国家福祉?!当i你赴任时,可有人问过你,何为国家福祉?”说着,他狠狠地一拍龙椅的扶手。
见他的盛怒并没有因为皇后娘娘的出现而消减一二分,满殿的人更加心惊。不少人都暗自思忖,只怕跪着的那个,今日是不得善终了。
天下皆知,皇上虽然脾气不太好,可并非不讲理。唯独两件事,每每触及定会激起他的盛怒。一是天下苍生,二是倾国皇后。
说来也是那人该死,想充盈国库本是好事,可错就错在用百姓口袋来充盈,这放在乾嘉帝眼里,哪里还能容得下去?!
素日有与他相厚的人不禁暗暗为他捏一把汗:再这样下去,牢狱之灾都只怕免不了。
苏清雨见跪着的文官吓得连话都不敢回,心中一动,忽然轻笑起来。
这倾城之笑自然惊动了满朝,可却只见皇后娘娘并不像皇上那般气恼,反而倒真的是看见了什么可笑之事一般。
她轻启樱唇,缓缓问道:“本宫久已不问朝政,不知这是哪位大人?”
石青云闻言暗地一惊。他当年还没得以入朝为官时,便已经久闻倾国知县大名,也曾从坊间多次听过倾国知县断案如神。什么俞氏杀夫案,什么怒斩张谦,什么刑部公堂舌战五公有哪件事不是名动天下的?
素闻倾国皇后与逝去的左相一样,都是明察秋毫之人,加上因为是女子,更多了一份细腻心思。此刻忽然问他,他实在不知道她这是何意。
正在左思右想之间,却听到皇上喝道:“卿家,难道没有听到皇后问你话吗?”
战战兢兢抬头,却撞入了那双如水如星的明眸中。那眸里仿似雪中寒梅的清华,霎时便让他如在烈日炎夏中坠入清凉湖水一般,那种安心与舒缓的感觉,不觉间便已放松了身心。
苏清雨对他笑了笑,那轻轻抿起的淡红樱唇更让石青云喉头一紧,心神顿时凌乱。可是,他却醒悟自己身在何处,垂下眼睑,不敢再直视这个让他心跳加速的女子。
石青云眼中的慌乱和惊艳如此明显,梁逍自是看得一清二楚。心里不由得有些恼怒,他的阿清岂是随便由得人看了去的?脸色便不由得沉了下去。
石青云只顾着收敛砰砰乱跳的心,没有注意到自己依然没回答女子的问题。但百官却都留意到了,更惊讶于石青云的浑然不知。看着皇上的脸色霎时变得乌云密布,只要是个人就都不难猜出此刻他的心在想什么。
司马静涛一直冷眼看着,不由得暗自摇头:石青云平日也算是少年老成了,怎么一见了皇后,便慌乱得如同一个涉世未深的少年那样?!
可是,他终究不忍看见石青云这样的人因为这个得罪了帝后,想了想,就出列拱手对苏清雨道:“启禀娘娘。石大人年少未经世事,方才因奏折一事惹得皇上生气,如今正自责,未曾听到娘娘问话,实在罪该万死。”
这话让百官诧异:朝中一向沉稳的几个人中,就有司马静涛。可是今日为何居然冒着被帝后责罚的险,也要跳出了维护石青云?
但是这话却听得苏清雨想笑。司马静涛就是怕她和梁逍怪罪下去,便忙跳出来先罪责那个青年文官,其实意在保护那人。
不过,如今她更好奇了:司马静涛为人一向正直,也不结党朋,今日这样急急忙忙地维护一个人,应该不是利益问题。
如此说来,这个人,倒值得去研究一下。
与梁逍对视一眼,她见到梁逍眼中的神色带了恼怒。她知道,他定是被那人刚才的举动给惹恼了。他就是这样,只被人看她一眼,都可以闹小孩子脾气。
心中一动,她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便看向司马静涛,淡然说:“大人何须多礼。本宫也是久未见各位,才会引致这位大人好奇。说来,倒是本宫的责任。”
这话落在殿中,自是惊起一片。不知道谁带了头,引得满朝文武都跪了下去:“娘娘言重了,臣等罪该万死!”
司马静涛无计,只得随着众人叩跪,心里却再一次惊叹这女子的聪慧玲珑。
这样以退为进的一番话,她看似把责任都归在自己身上,实则却让人无话可说。刚才他欲怕帝后归罪石青云,故此才为石青云开脱。
可如今皇后先把责任归罪自己,倒真的让人感到自己似是无理取闹了。
见苏清雨看向自己,梁逍半是气恼半是无奈地横了她一眼,抬手道:“好了好了,皇后本来也没有什么意思,众位何必如此惶恐?都起来,言归正传吧!”
说着,他看向依然没有说话的石青云,话却是对苏清雨说的:“这是石翰林,石青云。”
“石青云?”苏清雨沉吟一下,问道,“难道竟是写《讨郝书》的石青云?!”
满殿的人都愕然,没想到皇后这几年没有过问朝政,可是天下大事,她居然一件都没有落下,竟连小小一篇文章也记得清清楚楚。
石青云愕然抬头,却随即立刻低了头。见他默不作声,苏清雨沉思着点点头。
当年的三国大战中,有个名不见经传的书生,对三国为天下苍生带来的战火连连深感痛恨,尤其是罪魁祸首的郝国,更是义愤填膺。于是,连夜写下了一篇《讨郝书》。没想到,这文章一出来,即刻传遍了大街小巷。
苏清雨当时也看过,还对梁逍说,这文笔中尽是锋芒,言辞犀利中却可见锦心绣口,定是可造之材。
梁逍听她满口赞誉之词,倒将那《讨郝书》看了几次,也真是喜欢得紧,还对宁焕之说过,回去定要将此人收了来作为己用。
记得他说这话的时候,焕之原来也早看过,还笑说连帝后都如此喜欢,此人真是一步登天了。
只是,这件事情对比起当日的众多大事而言,却像是投入深潭中的一颗小石,只勾起了那么几圈涟漪,便不见了。她没有把他们的玩笑话当真,后来自然忘了问。
可是如今,她倒记起这事来了。
没想到,阶下跪着的,居然是他。
微微翘起嘴角,她柔声道:“皇上。”
见她如此少在人前露出柔弱的一面,梁逍愕然道:“怎么了皇后?”
“若本宫要出宫,可行?”
此言一出,不但满堂的人愕然,连他不可置信地看她。
却只见她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心中忽然一动,他深呼吸一口气,稳住心神问道:“皇后可是有什么事要出宫?”
她款款站起身来,就在金阶上朝梁逍跪了下去,“请皇上答应臣妾,让臣妾到西北劳军。”
所有人倒一下子愣住了,看着这对帝后,实在不知道应该如何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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