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她睡眼惺忪地醒来……

身上虽然又酸又痛,可因为想着要赶路,她不敢赖*,只好慢慢坐了起来。

梁逍还在酣睡,嘴角挂着的一丝笑,似是满足,却更像期待。看着他孩子气的睡容,她不禁会心一笑,便轻轻在他颊上印下一吻。

没想到却惊醒了他。

他揉了揉眼,还赖在*上就随意问道:“小麟,什么时辰了?”

她还未说话,却听到小麟忍着笑的声音从窗外传进来:“皇上,已快午时了。”

她虽然大窘,却也吓了一跳。昨日还说要一早出发,如今却睡到日上三竿。这叫她怎么出去见人!

急急忙忙地要翻身下*,却被梁逍压住了身下的衣衫。一个没留意,她就朝着地面跌过去。

没想到却跌入一个强壮有力的怀中。脸贴着他光洁的肌肤和温热的胸,头上响起慵懒的笑声:“皇后这么急干什么?不会是想趁朕没睡醒就溜掉,好对昨晚的事不认数吧?!”

只见他早已清醒了,墨眸中一片精光闪亮,正含笑看着她。

“你说谁想溜掉?!”她又好气又好笑,本来已经迈出去的脚却又收了回来。

他却一把将她扯入怀里,使劲吻着她的脸上、额上、唇上,那力气大得仿佛害怕她从此都不在他身边了一样。

她轻声叹了口气,微微推开他,道:“你究竟在担心什么?是担心我又不见了吗?”从清濡山庄回到京城少则十日,多则半月,难道他是担心途中出事吗?!

他摇了摇头,眼中清明一片:“这次,我断然不会再让你出事。”她如今已经是他的人,他怎么可能再让她在他眼皮子底下有事?!

她笑了,随手披上中衣,然后走向梳妆台拿起衣服细细扣好。

回过头来,却见他还怔怔地看着自己发呆。这都快午时了,外面一大群人还等着上路呢,若他还不快些,天黑就不用走了。

她有些不满地嗔怪道:“你还想坐到什么时候?快些穿衣,我也好赶路。”

说着,她转头就要叫人进来服侍他更衣。没想到他却一把拉过她,狠狠地吻住她的唇。

良久,他用额头轻轻碰着她的额头,轻声叮嘱她说:“尽快回来。”

她心里忽然涌起一阵不舍,鼻子有点酸,眼眶也开始泛起温热。可这不是伤感的时候,她醒了醒鼻子,刻意笑道:“你在这里,我自然尽快就会回来的。”

他点点头,随手披了上衣,这才唤人进来。

进来的是觉茗,满脸含笑,为她细细梳妆。

她嗔怪地对着镜中看了一眼,道:“你这小蹄子笑什么?”

觉茗细细为她梳理那头乌黑长发,含笑说道:“奴婢”

话没说完,只听到后面的梁逍重重地咳了一下,觉茗顿时不敢说话。

苏清雨好笑,这蹄子现在居然怕梁逍怕到这个地步,恐怕过些时日,在她心里连自己这个姑娘都没有了。她笑着瞥了觉茗一眼,却没有说话。

却在无意中发现,他始终在后面看着镜中的她,视线没有挪开过一分。她从镜中看向他,却笑了:“你在这里做什么?”

“看你。”他很认真地说道,却让觉茗终于忍不住扑哧笑了。

她脸上大窘,剜了他一眼,说:“你快去吩咐阿飞准备好,我们就上路了。”

话虽这样说,心里却开始一点一点地有了离愁。这人做起事来没日没夜的,自己不在他身边,可不知道他还会不会记得准时吃饭休息?

他应了,唤小麟进来吩咐说:“睿国公何在?”

小麟微微笑着说:“早已与左相在外厅等了一上午了。”梁逍点头,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吩咐更衣。

可这话让苏清雨想死的心都有了,感情昨晚的事是人所共知了。她开始有点怀疑,他挑这么个时候来做这样的事,究竟是不是故意的。

好不容易,一大堆人终于出了门。

宁焕之一脸笑意,看梁逍牵着她的手走出来,他与莫飞拜道:“臣等参见皇上,见过姑娘。”她脸上又是一阵绯红,连话都不敢多说,立时上车躲了起来。

坐在车厢中,却听到梁逍吩咐莫飞,清朗的声线不怒而威:“你要亲自照看她的药,不可假手于人。若她不肯喝,你便用这东西与她交换就是了。”

听到纸包摇晃的声音,她忽然明白,那是他特意为她带着的红杏脯。

从宫中到这里,他始终记得。心里一暖,刚升起的羞恼顿时消失。

莫飞恭敬应了。

梁逍顿了顿,却又补充道:“朕已命凌天诺和曹默一路随行。你怎样带她回去,便要怎么将她带回来。”

她听了,眉头一跳:凌天诺?眼却不由自主地瞥向那个满脸通红的觉茗。可小丫头手里绞着帕子,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丝毫没有留意她的注视。

外间,只听得莫飞再次恭敬应了。

梁逍的声音凝重了起来:“朕将她托付与你。路上且处处当心……”

噗通一声,似乎是莫飞跪下了。只听他也凝重对梁逍说道:“请皇上放心!臣一定不负重托,定会将姑娘安然带回皇上身边。”

她在车厢中不禁无语凝哽,他如今贵为天子,论理底下人也不会怠慢,他却居然这样谨慎,连吃药这样的小事都叮嘱到了,这叫她如何不感动?!

这样想着,她再不顾脸上羞涩,掀帘下了车子,站在梁逍面前道:“阿瀛,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回来见你的。”

一句“阿瀛”,让梁逍笑着为她掠好耳边散发,墨眸却似乎有丝水汽划过。

宁焕之见二人都有些伤感,忙笑着打圆场道:“姑娘若还不走,那不如就多呆一个晚上好了。”

这话惊醒了对视的二人。

梁逍笑了笑,深呼吸一口道:“好了,启程吧。”

说着,便伸手将她扶上车去。

坐在车厢中,她还是一直伸出头来看着他站的地方。虽然那挺拔高大的身影渐渐模糊了,但她知道,他依然站在远处目送着自己离开。

摇晃中,她开始闭上眼睛休息,等待着那不可知却即将发生的一切。

梁逍,放心,从今以后,不管什么样的路,你都有我伴着一同走过。

一路上,风平浪静到大家都有点不习惯。可是,当真什么都很顺利。

第四天晌午。

昨晚住的那个客栈她很不习惯,*都没睡。可她知道如今不应该为了这些小事挑剔,所以凌天诺歉然地对她解释,沿途的客栈受到战火的牵连都关闭了,而他们就只找到这一家,她也就不在意地挥了挥手,让他安心。

可是,她也有些担心,为了那不够争气的身子。

自从用了莫然那日留下的药方以后,她只觉得身子日渐好了。可就在出发前的几日里,她竟然发现自己又再次会偶尔咳血了。

当时虽然心里疑惑是不是药性的问题,但眼下梁逍他们自顾不暇,她不能再添乱了。于是,她偷偷扔了那沾血的帕子,连觉茗香儿都不教知道。

也许是坐了几日车,也许是昨晚睡得不够好,那种血气翻滚的感觉,如今随着摇晃的车子,再次升上了胸口,让她好生难受。

车子一直往前走,不知道走到了什么地方,也不知道究竟走了多远,她只是在摇晃的车厢中闭目养神。

忽然听到前面嘭地一声巨响,顿时让她清醒了过来。接着便听到曹默在外面喝着什么人:“如此不小心,惊扰了主子可怎么办?”

她刚瞥过去,觉茗早会意地掀了帘子问:“曹副将,怎么啦?姑娘正休息呢!”

虽然觉茗在苏清雨面前还是一派孩子气,可当了其他人的面,她早已是个老练持重的大侍女。加上当今圣上对苏清雨情深一片,三番四次深入险境而不悔,虽然还没有正式加封皇后,却早已定下名分。人人都知道觉茗是未来皇后身边第一得力的大侍女,这样还有谁敢得罪?

所以,不要说曹默这样的侍卫长,如今就算是其他大将军也要让她三分。

因此,见是她问,曹默不敢怠慢,忙回道:“前面的车夫不小心把马惊了,轮子撞在坑里,车子出不来呢!劳烦觉茗姐姐费心照料姑娘,很快就好了。”

听了这样的话,苏清雨站了起来往车外走去:“既然这样,我们下车走走。”

刚跨出车厢,她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只因目之所及,地势平坦宽广,却满目苍夷,尽是荒无人烟的废墟。从剩余一点点金碧辉煌的残桓败瓦中,隐约可见这里曾是极繁华的一个城池。

觉茗皱了眉头劝道:“姑娘竟是别下来的好,省得污了衣裙。”

“我且走走。”摆了摆手,她下车朝那片废墟走去。这里肯定经历了战火,不然那一排排崭新的屋舍断断不会被烧成这样。

知道她的脾气,此时绝对劝阻不了,觉茗只好连忙跟上。

曹默与闻讯赶来的凌天诺对视一眼,忙招来几名随行侍卫,一起跟了上去。

步子没有停,但是越往里走,她越心惊。

没走进去时,便已经看见城外道路极其宽敞,而且四通八达。路面上甚至有深深的车马辙,可见往来车马之多。

等过了城楼,入了中心大街,她便惊讶地发现,这里丝毫不啻于当日的兴州。不仅酒馆、店铺、客栈、仓库、马场,一应俱全,而且街道纵横交错排列有致,就连深幽之处也尽是百姓的屋子,一排排的,星罗棋布。

虽不知道具体地理名称,但之前一定是个十分繁华的城镇。

只是,这里却是一个死城。

看着路边被烧毁的马车、推车不计其数,她断定这里应该是以商贸为主的地方,如今被烧得片瓦不留。除了无数冒着青烟的房梁和随处可见的半壁墙土,没有人,没有完整的房屋,甚至连野狗都没有,就只有秃鹰盘旋寻找食物。

只是,这里连半个人影都不见,这实在让她有些疑惑。难道是在战火烧来时都走掉了吗?怎么连具尸体都没有?这么大的地方肯定百姓不少,总不可能一瞬间都跑得无影无踪吧?!

虽然这里死寂得恐怖,可她依然没有停下脚步,也没有理会觉茗劝她的话。

走到似是一个类似晒谷场的地方。地方很大,周围都有树木,却不像城里的树那样被烧得枯黄焦黑。但她却本能地发现了很奇怪的一点:地面上的泥显然都是新翻过的,有些地方,泥土潮湿着还没有干透。

这样的地方,连人影都没有了,谁还会过来翻地?难不成是刚翻了地就跑了?

刚跨入一步,她却被闻讯赶来的莫飞拦住了:“姑娘,这里不要进去了。”

“为什么?”她奇怪地问着莫飞,他一路都没有拦自己,怎么来到此处,却忽然这样说呢?

正奇怪着,脚却似乎踏到了一个硬中带软的东西。

低头一看,她吓得倒退了三四步。要不是莫飞及时伸手拉住,几乎摔倒。

那是一只从压得平整的土地里伸出来的人手。那只手,手指细细的,指甲青紫,皮肤死白一片。就这样搭在地上,不细看真的没法子发现。

一只这样的手忽然出现,他们一干人顿时都吓坏了。即便连曹默这样出名大胆的人,脸上也不禁顿时变色。

“请恕微臣失礼了。”见她脸色不太好,莫飞顾不得什么礼仪,急忙扯了她的袖子转身就走。

她眼前尽是晃动着那只手,早有点慌,人随莫飞呆呆地走回去。

及至回到原处,她方才觉得回过神来。

看向一脸担忧的莫飞,她问:“阿飞,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是岗城。”莫飞深呼吸了一口气,说道。

她瞪大了眼:“岗城?此岗城可是彼岗城?”

天下素有“北岗城,南兴州”的*。这两个城池都是以贸易闻名,每年在这两个地方运转的货物不知凡几,它们的城中有尽天下各大商号的店铺。曾经有人说,每日在这两地中流转的金银,好比倾泻而下的瀑布一样。

因为有了这两座无比富庶的城池,也就让俞国的商业强盛于别国。

当日她虽然在兴州的时间不长,可是也早已知道兴州的繁华盛况不输给前世的任何一个发达城市。想来,岗城也应该是这样的。

但与兴州不同的是,岗城是北边的城池。饶是这样,但每日来往商人还是不计其数。光是岗城每年进贡的各种税款,就足足占了国库的十分之一!

可如今眼前的这座死城,莫飞竟说它就是被誉为“万国店铺”的岗城?!

看着她惊讶的神色,莫飞缓缓点了点头。

她倒吸一口冷气,随即而至的却是排山倒海的愤怒。

不用说,这里是经历了郝*的洗劫。不然俞国中,无论是任何一派势力,哪里有人会舍得对这里动手?

毁了岗城,简直就等于砍断了俞国的臂膀!楚瑜其心,可见之。

那刚才踩到的?她猛地抬头看向莫飞:“那地里埋着的,是岗城百姓?!”

虽然莫飞点了点头,可她心里还是疑惑重重。

只因,光看街道便可以知道岗城当初是何等繁荣的一座城池,常年居住的百姓人数自然不少。若说是战死、烧死,甚或是病死,也不应该绝迹到连一个人都没有。可刚才竟真的看不见一个人。

若要全城的人一下子都死光,只有一个办法。

那就是屠杀。极其残忍的屠杀。

她知道,当初的南京大屠杀中,不论妇孺,全城都杀了个清光。

她摇了摇头,死命忍着已经快要滑落的泪。

不会的。楚瑜即使再狠,他这样飘逸出尘,不应该会对手无寸铁的百姓下这样的毒手。

看她脸色不太好,莫飞有点担心了,便吩咐觉茗扶她上了车。

她心里带了一丝期待,刚一坐下,她便急急地看向莫飞问:“他们都是战死的,是吗?”

“你明明已经猜到了,何必再自欺欺人?!”车帘忽然被人一把掀了起来,淡漠的声音在车厢中响起,但那直射的阳光刺得她的眼睛想流泪。

刚用手挡住了阳光,却听到莫飞拜了下去道:“见过皇上。不知道皇上为何到此?”

只见莫然正站在车外,无比清隽的脸淡漠如初。他对莫飞点点头,却看着苏清雨,神色凝重地说:“既然你已经猜到了,又何必再为他开脱?”

这人总是这样,似乎对什么都是如此冷漠淡然。

看着那张风过无波的脸,她却本能地想把真正的想法隐藏起来:“我并不是为他开脱。我只是疼惜那些无辜的百姓。”

他眼神虽然淡漠,却没有从她身上挪开过:“攻陷岗城以后,他就让人烧城,足足烧了四天。那些烟,一百里外都能看见。他还下令屠城,无论老幼妇孺,父子母女夫妻都被捆在一起,活生生地埋下去的。这些,梁逍都没有告诉你。”

她惊恐地看着他。

屠城。

楚瑜,真的就是你做的么?!百姓有什么错?辛苦一辈子竟被战火烧身,落得个无辜冤死的下场。你那么出尘那么飘逸的一个人,竟会做出这样灭绝人性的事吗?

眼不自觉地飘向莫飞,带了点询问的意味。

莫飞见她看来,默然点头。

她的心,便随着莫飞的动作,一直沉了下去,沉向那不知名的漆黑深处。

不知道为何,当初医王的话忽然在她耳边响起:“如今看三国的战事,他的为人手段与雪霁庄主比起来,只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

纵然不再爱他,她依然希望他不会是那样的一个人。

可如今,那个死城,那些烧焦的车辕店铺,那只从地下伸出来如冤魂一般的手,都仿佛是对她诉说着他不为她所知的一面。

也许从一开始,她所认识的贺临风,就根本不是他本来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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