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进浴池,冰凉的液体让刺痛的感觉再一次席卷我的全身。我给克雷布斯注射的药剂,原是他按照宇文光耀的要求研制出来用在我身上的,没想到有一天我也会研制出同样的药剂用在他的身上。对于这种药剂,我没有十足的把握,或许哪一天,他会想起来,想起发生在那栋白房子里的事,想起一个叫做青袅的人,只是那时,即便想起,也不会再有多余的感觉。
唯乐突然闯进来,惊恐地看着我,将我从池子里拖出来,用棉被紧紧地包裹着,死死地抱在怀里。虽然没有办法睁开眼睛,但是我感觉得到唯乐急促的喘息声,那些原本凉凉的泪滴在我的脸上竟然是滚烫的。
“嗯……”我哼了一声,眼睑微颤。
我靠在唯乐的胸口上,听着他的心跳,有那么一刻居然感受不到自己的。
没有时间了,我背着克雷布斯服用了可以使身体迅速恢复的药,与此同时,这些药会加重我心脏的负担,原本还有三年的命,可能会缩短到一年,甚至是几个月。
莱蒙德到处追查克雷布斯的下落,他不惜与庄园交换了极为苛刻的条件,委托其间谍调查当年克雷布斯和宇文光耀的事。如果在庄园的间谍找到克雷布斯之前,我的死可以解决所有的事……既然我已经是一个快要死了的人,何不让这条命在最后的时刻能够做点事,好好地去结束这一切呢?爱这样的东西对我来说一直都是奢侈得让人害pà
……
我听见唯乐不停地唤着我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三天以后,艾西丝守在我的身旁,她还是那么美,笑靥如花。“醒了吗?少爷。”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眼睛还是疲惫得紧,居然有一刹那很想就这么闭下去了。
“是唯乐,他把你送过来的。”艾西丝替我整理着额际的发丝,“他怒气冲冲地朝我大吼,说少爷你从一开始就不该被卷进来,如果你再有什么事的话,就算是我也不会原谅的。呵,他突然发起脾气来的样子还真是好笑。”
我静静地看着她,这个女人,突然变得好陌生,永远也猜不透她的那颗心到底装着什么,我发xiàn
自己在她的面前,就像一朵开得娇媚的花,在逐渐衰竭、腐烂。我使劲力qì
爬起来。
“你这是要干什么,青袅。”艾西丝扶住我,不让我动弹。
“放开我,我要去找他。”我甩开她的手,面色惨白。
“不过是一个下人而已,需yào
你这样惦着吗?唯乐只是做了他该做的事情而已。”艾西丝说着,脸上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依然国色天香,艳若桃李。
我死死地抓紧床单,嘴唇渗出血来,可我尝不出它的味道,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唯乐叔叔,是我这一生中最重yào
的人,艾西丝。”
艾西丝惊讶地看着我,扬起的手又放下来,“青袅,你怎么可以说出这样的话来,你最重yào
的人当然是生下你的母亲……”
“不是!”我声嘶力竭,“在我的记忆里,那个女人带给我的只有凄绝的笑和无尽的哀痛,我从没有感受到任何一点儿有关她的幸福……”
“啪!”艾西丝重重地打了我一巴掌,我跌回床上,一口鲜血涌出来,染红了床单。
“青袅,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艾西丝憎恨的眼神像是恨不得将我刺穿了,却又带着不可言喻的心痛。“我再说一次,唯乐他只是做了他该做的事!”艾西丝俯下身,拭去我嘴角的血渍,亲吻了我的侧脸,“至于你,我的小少爷,我答yīng
了他,会好好照顾你,让你回到以前的日子。”
艾西丝出去了。我躺在床上,虚弱得连坐起来的力qì
都没有。唯乐叔叔,他到底去了哪里?这是我第一次在睁开眼睛的时候没有看到他。他一直都陪在我的身边,纵容我的任性,放任我的自私,只要是我想做的事情,他都会替我去做……
我想做的事情。难道,唯乐他去找莱蒙德,难道他想代替我去找莱蒙德?一股极大的恐惧袭击着我的心脏,原本就脆弱不堪的心脏就像是要迫不及待地崩裂开来。如果这是真的……眼泪从眼眶里涌出来,没完没了。
一个星期以后,我能够下床了,但是仍旧吃不下任何东西。艾西丝每天晚上都来,趁我睡着的时候给我注射营养剂。
五天以后,我瞒着艾西丝,偷偷地跑了回去。回到别墅,手指触及到冰凉的桌边,很意wài
的,居然一尘不染,像是一直被人精心照顾着。
“少爷,我就知dào
,你会回来的。”戴寒站在那里,墨黑的眼里溢满泪水,却如何也没有流下来,纤细瘦弱的身子瑟瑟地抖动着。
“为什么没有看见唯乐叔叔,你去帮我告sù
他,我回来的时候看见花都开了。”我转过身,朝着她微微地笑着。
“少爷,你都知dào
了吗?”戴寒迈出去的步子又缩了回来,“唯乐先生他……”
“我不相信这是真的。”我感觉我的灵魂已经飘走了,越来越远,再也回不来。“你告sù
我,戴寒,这不是真的。唯乐叔叔,他在哪儿,你去帮我叫他来。快去啊,还愣着干什么。每次我回来,他都在门口接我的,今天为什么没有来……”
“少爷。”戴寒跪在我的面前,“我求求你,不要这样,唯乐先生,他已经回不来了,再也回不来了!”
“不会的。唯乐叔叔,不会的。”我拼命地摇着头,一步一步向后退,“他不会不管他的花,不会不管我的,你说,对不对,戴寒,你告sù
我是不是这样的?”
戴寒说了什么,我已经听不清了。只觉得眼前越来越黑,越来越黑,我一个人沿着一条狭长的路走着,周围都是冷空气,安静得可怕,唯乐站在路的尽头,朝着我招手,他笑着对我说,对不起,少爷,我再也等不到你回来了。我扑上去,抱住他,泪流满面,我说,我不用你等我,因为我再也不走了。
我伸手摸到一直贴身带着的匕首,嘴角一抹笑。
“少爷,不要!”戴寒喊出来,撕心裂肺,水杯从她的手中滑下来,发出巨大的声响。
宇文皈依一把抢过我手中的匕首,匕首划破了他的手掌,猩红的血液顺着他细长的手指滴下来,“就这么想死吗?”
他将匕首丢到一旁,“说啊,为什么不说话?”
“说什么,你让我说什么。对,我就是想死了。我不觉得还有什么活下去的意义。什么宇文家,什么元和组,我通通都不想要了,可不可以!”
他俯下身来将我拥进怀里,伸手拭去了我早已控zhì
不住的泪。“唯乐说,他有非死不可的理由。”
我的身子在他的怀里剧烈地颤抖着,声音像是从地狱的深处传来的:“你告sù
我,什么是非死不可的理由?”
我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因为,那个答案将随着唯乐的死一起被永久地埋葬下去……
二十年前,年轻气盛的宇文光耀对元和组附属下的卡特家的小姐露西亚一往情深。这位小姐却像一个谜一样对他若即若离,多次的表白都是无疾而终。内心抑郁之下,这个时侯,一直相交甚好的堂哥宇文玉磬说要送一件礼物给他,请他准时参观,没想到这个礼物竟是来自异域的舞女尤菲米娅。尤菲米亚虽然只是一个身份低微的舞女,与她惊艳的外貌相反,她犹如男孩子一般倔强不服输的性格引起了宇文光耀的注意。
只是,那时宇文光耀的心里除了露西亚小姐已再没有别人,故此拒绝了堂哥的盛情。与之相反的是,美艳泼辣的尤菲米亚其实早就对宇文光耀有了好感,所以才拜托宇文玉磬代为介shào。与宇文光耀接触以后,才发xiàn
自己已是无可救药地喜欢上这个男人了。
尤菲米亚之前就知dào
宇文光耀的心里有另一个人,她也很想同这个女孩见一面。她倒像看看这个将宇文光耀的整颗心都勾了去的女子是个怎样的人物。她故yì
去接近露西亚,才发xiàn
自己又怎么能和这么高贵圣洁的小姐相比,她是真心地希望他们两个人能幸福地在一起。让她弄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像宇文光耀这样出色的男人,露西亚却总是拒他于千里之外呢?
虽然不能爱上尤菲米亚,宇文光耀却是一直把她当成了红颜知己,每次酒醉之后,无意中,他便将自己心里的苦一一吐露出来,尤菲米亚在安慰他的同时,一想到自己心爱的人竟受着这番折磨,心如刀绞。露西亚的疏远,尤菲米亚的柔情,终于让宇文光耀产生了错觉,同尤菲米亚有了肌肤之亲。和自己不爱的女人发生关系一直是宇文光耀最大的忌讳,自责的同时他很想为尤菲米亚做点什么,以补偿他心里的愧疚。可是,当他想再回头去找尤菲米亚时,这个来自异域的美艳舞女便像一只色彩斑斓的蝴蝶,一放手,就不知飞去了哪里。
与尤菲米亚的事一直是宇文光耀心中的一个结,他知dào
尉迟唯乐的本事,所以,他以万分的信任将这个隐藏在心中多年的秘密告sù
了他,并将寻找尤菲米亚的任务也托付给了他。仅靠着一个名字和一张模糊的画像,唯乐花了足足两年的时间寻找到这个女人的下落。可是,当他赶去时,却已物是人非,房东说这个女人早在几年前就已经病死了,只留下一个八九岁的儿子被一个男人带走了。
唯乐给宇文光耀发的密函上只说了这个叫做尤菲米亚的舞女已经过世了,却没有提起关于孩子的事情。因为他觉得在事情没有弄清楚之前,决不能随意下判断。宇文光耀虽然对尤菲米亚的死感到伤心难过,久而久之,也就释怀了。
唯乐则瞒着宇文光耀一直追查下去,最后终于有了结果,那个带走男孩的男人原来竟是与宇文家一向关系密切,来自医学世家的黎雨航先生。当黎雨航带着克雷布斯出现在唯乐的面前时,他已经猜测到克雷布斯就是当初被带走的,尤菲米亚的孩子。
唯乐曾经旁敲恻隐问过克雷布斯关于他父亲的事。这个面色惨淡的男孩只说他没有父亲。可是,从他只有看到宇文光耀才会出现一点亮色的眼睛里,唯乐看到的是只有血脉相连才会出现的纠结,不管那眼神是恨,还是爱。
直到最后克雷布斯替宇文光耀日夜不眠地医治,亲自为他输血,从他眼睛里透露出来的爱恨交织的忧伤,唯乐肯定,克雷布斯就是宇文光耀跟尤菲米亚的儿子。
他不能让任何人发xiàn
克雷布斯的身份,也不能让克雷布斯或者青袅少爷任何一个人有事,所以,他找到莱蒙德,承认兰斯是他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