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想不想从轻发落苏容不知道,但她知道太子燕回声绝对不会让皇帝轻拿轻放。

她来京这一路,遭遇了多少刺杀,来京后,又遭遇了多少死士要命,她费偌大的力气,以自己做靶子,搅乱京城各大府邸,为燕回声破局,若是稍有半步差池,她都会死,燕回声也得不了好,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她每一步算无遗策,燕回声配合的天衣无缝,东宫近来几乎夜夜长夜亮灯,耗费了多少心力,她清楚,燕回声亦清楚。

所以,燕回声是绝对不可能到如今地步,把到嘴边的肥肉不狠狠咬下一口的。

他憋屈隐忍了多年,也不是为了一直隐忍下去的,刀不出鞘,却一直锋利,他这把锋利的刀,如今已到了出鞘的时机。

皇帝哪怕是天,但太子也可以是把天捅破一个窟窿的那把剑,从今夜之后,皇帝再也做不到打压太子,而让太子做到一声不吭地隐忍了。

但这远远不够,把一切都按住了,不是目的,按死了,才是目的。

所以,苏容觉得,她还是要在大梁京城留一段时间的,帮燕回声将一切障碍扫平,待她回南楚,燕回声也才能抽出心力帮她,做她最坚强的后盾。

回到住处,只见住处亮着灯,苏容推开门进了屋,便见大夫人坐在桌前等着她。

她讶异,“母亲,您怎么没去歇着?”

“我不困,等你一起。”大夫人理所当然道:“沈夫人是给我安置了院子,可我说想跟一起住。你的姐姐们都去睡下了。”

苏容“哎呀”了一声,笑嘻嘻地道:“母亲是想我了啊。”

大夫人“呸”了一声,“谁想你了?少给自己脸上贴金。”

苏容啧啧,“嘴硬。”

大夫人狠狠瞪了她一眼。

苏容问:“赵嬷嬷和月弯呢?她们可有事儿?”

“她们没事儿,那帮人不杀人,只绑了我们,她们不是回去了,就是在路上。”大夫人道。

苏容点头,“不杀人不是他们善良,而是怕惹急了我而已。”

大夫人颔首,看着她问:“你跟周顾是怎么回事儿?”

苏容就知道她会问这个,一边解衣裳一边说:“没怎么回事儿,他以前是太子伴读,如今自然相助太子,今夜是他入宫请的陛下。我们虽然退婚了,但又不是生死仇人,自然要和和气气的。反正如今都是帮太子,是一根绳上的。”

大夫人怀疑地看着她,不客气地道:“你虽不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但我是从小看着你长大的,伱有几個心眼别人不知道,我却是门清,你如实告诉我,你对周顾,是不是心口不一?”

苏容转回身,白了大夫人一眼,“母亲,您从哪儿看出来我心口不一的?”

大夫人轻哼一声,“从周顾对你的态度上。”

苏容啧啧,干脆坐下身,打算与他好好掰扯掰扯这个问题,“母亲,我对周顾的态度?什么态度上,让您觉得我心口不一了?”

大夫人看着她,也打算与她好好说道说道,“以你的性子,若是对他打心眼里不想再有瓜葛,你的任何事情,都是不容许他插手的。说断个干净,便绝无二话。”

“这个不算。”苏容摇头,“退婚了,又不是退成了生死仇人。”

大夫人冷笑,“天真,你见有几个退婚的人,像你们一般和和睦睦的?不说是生死仇人,那也是绝无干系。连我在江宁郡都听说了,他高热不退,你为了救他,深夜奔波百里,一身血衣进京,直奔护国公府,从阎王爷手底下夺回了他一条命。”

苏容无奈,“涉及性命,我退婚在前,此事对不住他,自然不能见死不救。”

大夫人狠狠地点她脑门,索性直接道:“你这话骗别人有用,但骗我没用,你如实说,你如今对他是不是心里还藏着在意的心思?”

苏容趴在桌子上,无语地提醒她,“母亲,您来京,虽然是被人绑来的,但最终目的却是来与姐姐们相看,顺便看看归雪的。不是来把我的心剖开扒个干净看是红是黑的。”

大夫人只盯着她,那眼神显露出“我看你能说出个什么花样来。”的表情。

苏容笑了笑,索性也直接说了,“我对周顾在意如何,不在意又如何?总之,婚已被我退了,退了不说,我还接受了夜归雪的聘礼,允了他的婚事儿。这是事实。选择是我自己作出的,无论对错,都已做出了。”

大夫人噎住,一时间没了话。

苏容叹了口气,拍拍她的手,“母亲,归雪很好的,明儿你见了他,就知道了。我给您选的这个女婿,您见了就知道,配我,他是亏了的。”

大夫人没好气,“算你有自知之明,我就算窝在江宁郡时,也听闻了南楚夜相府的二公子名动天下,才华横溢。你那时候还下河摸鱼,上山打鸟,跟人打架弄的满身是伤哭哭啼啼找我帮你出去撒泼出气呢,你配什么?你自然不配。”B

苏容:“……”

这才是亲娘吧?埋汰人丝毫不客气。

大夫人见她没了话,又狠瞪了她一眼,“你就算退了周顾的婚,也不该这么快就应下夜归雪,他是好没错,但你既然心里有周顾,没在放下时,便不应该应了夜归雪。而今儿我瞧着周顾看你的眼神,明显也是没放下你。你这不是胡闹吗?”

苏容坐直了身子,认真地说:“母亲,我真没胡闹,我就算在江宁郡时对周顾有那么点儿的小心思,哪到哪啊,为了我的前路和他的前途,我自认为我的选择没错。情爱值几个钱?是您告诉我的,不值一提。只是我确实没想到他会放不下我,我以为护国公府的周小公子,骄骄傲傲的一个人,瞧着意气风发潇洒恣意,又是从东宫做伴读出来的,总不至于是一张白纸,被谁画了一趣÷阁,就认定谁了,若是真这样的话,他该认定端华才是。但没想到,确实是我高估了他,也低估了自己。如今弄到这地步,他放不下,我也有责任,我是想要我好他也好,但若他不好,我自然不能眼睁睁看着不在意。”

苏容叹了口气,想起今儿在封毓家屋门口,周顾的模样以及对她说的话,她额头又突突地跳起来,承认道:“您骂得对,我是草率了,但我从小到大就被刺杀,南楚形势不容乐观,南宫家一家独大,南楚宗室也不是省油的灯,夜相府的支持加上十万兵马的兵权,可以让我省很多力气,关键是夜归雪本人,是南楚王为我特意培养的王夫人选,我也着实欣赏他,若他做我王夫,我也是乐意的。故而,当初真没什么可犹豫的,但分我当时有一丝犹豫,都是对我南楚王女身份的不尊重。”

她揉揉眉心,“母亲,我是南楚王女,未来我要接南楚王手里的位置,掌管南楚。一国百姓,系于我一身,大魏虎视眈眈,早晚要开战,无论是大梁,还是南楚,都必要战。您觉得,我有得选吗?对比天下大局,儿女私情又值当什么?对比我的身份,坐拥南楚,执掌社稷,区区情爱,又值当什么?对比周顾,有青云路,康庄坦途,储君的未来辅政之臣,大梁名垂千古的名臣将相,片瓦感情,又值当什么?”

她放下手,看着大夫人,“母亲,选择这东西,不过是一念而已。您如今骂我也没用了,直至今日,我也并没有觉得后悔。”

大夫人软了面容,口气也松软下来,“我不是骂你,若这样说来,你的选择也不能说错。但作为过来人,我却知道,事情不是这么看的。”

“你觉情爱不值一提,那是未经失去。”大夫人轻叹,“罢了,如今说什么都没用了,你既选了夜归雪,就与周顾还是远些吧,明明你想快刀斩乱麻,事后就别心软心慈。”

苏容点头,沉默地想着,她是想远着些来着,但也没想到,事情一出出的,便不远不近了。救一个人不死不容易,毁一个人心智却简单的很。她是希望他好的,但若他不觉得好……

她又能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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