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不是十六年前的魔界,而是未来的魔界。新的毁灭魔王诞生了,他正在魔界四处征战,而他的王后、宁舟少年时的挚友,就在茶湾行宫中。
宁舟将恶魔的血液涂抹在自己的皮肤上遮掩气息,换上了魔界的装束,小心地朝着茶湾行宫前进。
茶湾行宫空前热闹,进进出出的恶魔们谈笑风生,从它们的言谈中,宁舟捕捉到了线索——这座行宫的主人正在举办盛大的派对,邀请全城的恶魔参加。
混迹在这群恶魔中间,宁舟顺利地进入了茶湾行宫。
一路上到处都是恶魔,它们纵情狂欢,每一个阴暗的角落里都能看到它们在行不耻之事,这让初次见到这种场面的宁舟震惊到失语。他像是看到什么脏东西一样,飞快地离开了现场。
茶湾行宫中守备松懈,但是有几次宁舟觉得守卫已经发现了他,但却没有人盘问,怀着微妙的困惑,他顺利来到了行宫的最深处。
庭院的大门敞开着,门外是建造在悬崖边的花园,海风习习,热带植物遍布四周。
白色的庭院建筑间,有一张舒适的躺椅,躺椅上的主人背对着他,惬意地享受着南疆的阳光与大海。他穿得清凉单薄,露出大片白皙莹润的肌肤,在阳光下宛如在发光。
唯有富饶丰沛的南疆,才能滋养出这样慵懒餍足、多情浪荡的魅魔。
一条细长的黑色尾巴从躺椅的缝隙间伸了出来,在空中摇晃了两下,似乎在与不速之客打招呼。
“一早有人跟我报告,说教廷的人混进了魔界,我听了听描述就觉得是你,让守卫放你进来了,果真是你。”躺椅的主人懒洋洋地翻了个身,趴在椅背上笑盈盈地看着他,那双潋滟多情的棕色眼睛里倒映着宁舟的身影,让人错觉他一如从前。
可是他早已变了。
少年时的青涩感从他身上消失殆尽,魅魔的血统毫无遮掩地出现在了他的身上。他一览无余的后背腰细胯窄,后腰的位置上还有两个宛如酒窝一般的腰窝,细长的尾巴恰好长在两个腰窝的中间,和弧度诱人的翘臀一起勾引着人的视线。
成熟的美艳风情让魅魔如同一只熟透了的水蜜桃,不必品尝就知道它汁水丰盈,绵软甜蜜,每一寸肌肤都隐喻着等待被享用时的情态。
他曾经的挚友,亲如兄弟的同伴,成为了魔界的王后,享有这片罪恶大陆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力。他腐化堕落,重新长出了魅魔的尾巴,回归了他的本性——沉湎爱欲、放荡轻浮的魅魔。
他不愿再在战场上流血流汗,在死亡的危险中获取战功。他只需要坐在魔王的大腿上,用修长的手臂搂住他的肩膀,在他的耳边娇声任性,再奉上自己甜美柔软的嘴唇与躯体,无论多么贪婪的欲念与无理的要求都会被满足。
既无辜,又罪恶。
不,这只是个幻境!
宁舟恍然清醒,眼前的齐乐人并不是真的,他只是他恐惧的投射。
可是,当魅魔跳下躺椅,步履轻盈地朝他走来时,他的大脑一片空白,考验、任务、秘境……这些东西都因为魅魔身上艳光四射的魅力而消失在了他的脑海中。
魅魔吃吃地笑着,凑近他的脸瞧他:“看呆了?从很早以前起,你就总是看着我发呆呢。”
馥郁甜腻的香味从魅魔的身上传来,无声无息地勾引着他的猎物。
宁舟后退了一步,想要拔出鞘中的短刀,却被魅魔的尾巴缠住了手腕。
魅魔收敛了笑容,表情冷了下来:“你千里迢迢来魔界,就是为了杀我的吗?”
“不……”宁舟下意识地说道,却又止住了话头。
他是来做什么的?他竟然想不起来了!
“我不知道。”最后,宁舟诚实地说道。
“你……算了,你总是不知道!”魅魔却不知道为什么生气了,面带薄怒地说道,“每一次都是这样。我当初离开教廷,就是因为讨厌这样的你!”
宁舟一愣:“你说什么?”
魅魔幽怨地看着他:“又是这样。犹豫不决,徘徊不前,你没有勇气为我反抗教廷,所以就视而不见,你明明知道我喜欢你,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
宁舟浑身一震,震惊地看着他。
魅魔的眼眶里浮现出了湿润的水光,无辜得可怜:“为什么不回应我?为什么不承认你也喜欢我?只要你承认,我就跟你走,哪怕在雪山里盖一间小木屋隐居,一辈子过贫瘠困苦的生活,我也甘愿。如果能和你在一起,我怎么会变成今天这副鬼样子?!”
愧疚感袭上了心头,宁舟怅然若失,他恍惚觉得真的发生过这样的事情:他隐藏着对齐乐人的爱慕,齐乐人却对他表白。这是注定得不到任何人祝福的感情,他拒绝了。他本以为,他们可以作为挚友,作为兄弟,将这份感情深藏在心底,平静地度过这一生,齐乐人却离开了教廷,不知所踪。
再见面时,他已经是魔界的王后了。
“他……对你好吗?”宁舟喃喃地问道。
魅魔闻言嗤笑了一声,没有立刻回答。
他审视地看着宁舟,似乎在思考他为什么会问出这句话。许久,片刻前失态的魔界王后平复了心情,他妩媚地笑了起来:“好,好得过头。”
他修长白皙的手指抚摸着自己丰盈的嘴唇,露出餍足的神情:“美餐虽好,但是吃得太饱也会难受……我建议陛下多养几个情人,我不介意,因为我偶尔也会背着他偷吃。虽然那些牛排都不如陛下,但是换换口味倒也不错。”
魅魔用低柔软媚的声音抱怨着床笫间过分缠绵的爱欲,仿佛看不见宁舟越攥越紧的拳头。
“我被陛下惯坏了,也养刁了胃口。如今他出征去了,我竟然很想念他。”魅魔轻轻地笑着,再度凑近宁舟,近到焦糖色的眼底里倒映出他震惊而慌乱的脸庞。
“但我还是喜欢你。”魅魔突然说道,这一刻,他的神情语气近乎虔诚,“我知道,你也仍旧喜欢我,只是教廷的戒律让你裹足不前。但这里是魔界,一切的欲念都是被允许的。而王后背着陛下偷情,早就是人尽皆知的秘密了。”
甜腻的香味扑面而来,堕落而芬芳。
性感美艳的魅魔引诱着昔日的爱人,细长的尾巴缠绕着他的手腕:“来吧,忘掉你的身份,忘掉你的责任,在我的伴侣回来之前,满足我。”
宁舟无法思考,他的眼中只有齐乐人。他是如此熟悉,又是如此陌生。理智好像被割裂成了两半,一半是叫嚣,一半却在悲鸣。
魅魔牵着他的手,柔软的嘴唇越来越近,几乎就要贴到宁舟的唇边,而宁舟在蛊惑中缓缓闭上了那双湛蓝的眼睛。
堕落与坚守只剩一步之遥。
在这最后的一刹那,脑中浮现出的画面却是十四岁的齐乐人在审判庭中割断自己尾巴的决然。这样的齐乐人,为什么会走到今天的地步呢?
那个对他说“你要永远爱自己,就像我永远爱你”的齐乐人,为什么会变成引诱他一起堕落的恶魔呢?
齐乐人……齐乐人……乐人……
你的爱不该是这样的啊!
不是这样的!
一瞬间,宁舟睁开了双眼,握紧了刀柄。
锋利的刀刃出鞘,径直刺穿了魅魔毫无防备的胸膛。
魅魔错愕地看着他,被刀刃贯穿的胸口在流血,他讶异、痛苦、悲伤:“为什么……”
“因为你不是齐乐人。”宁舟一字一顿地说道,“他永远不会引诱我走向堕落,他只会拯救我、指引我,让我成为更好的自己。”
魅魔笑了,笑容中隐隐的竟然有喜悦与释怀。
“原来在你心中,我是这样的啊。现在我有一点后悔了。”他看着昔日的爱人,轻声忏悔,“要是当初……选择另一条路……就好了……”
魅魔跪倒在了地上,血泊之中,他停止了心跳与呼吸。
远方传来龙的咆哮声,宁舟回过头,茶湾的天际线乌云密布,一头巨大的魔龙正从云中降临,相隔千里,那赤红的眼眸中满是毁灭的杀意。
这一刻,有什么澎湃的力量在宁舟的心脏里剧烈地跳动着,他感受到了那种吸引,仿佛来自于灵魂……那就是毁灭魔王吗?
毁灭之龙愤怒绝望地咆哮着,声嘶力竭地怒吼着,蓝天变成了红云,流星一般的火雨从天而降,摧毁了整座富饶靡丽的茶湾之城。
秘境在这毁灭的冲击中戛然而止。
………………
宁舟跌出了秘境,跪倒在地上用力咳嗽,喉咙里是浓浓的铁锈气息,心脏在剧烈跳动,深深的心悸感中,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
他忍住了心脏绞紧的痛苦,用手背擦去嘴角的鲜血,努力站了起来。
只听修士说道:“很好,你通过了考验。有什么感悟吗?”
秘境中那极具冲击力的故事让宁舟心神动荡,可他无法问出口。
不被祝福的、悖逆的爱是不可饶恕的罪恶吗?
为什么秘境中的他选择克制感情,故事却走向了悲剧?
而心怀对齐乐人暗恋的他,却做出了正确的选择,通过了秘境的考验?
爱到底是什么?
为什么它会有对错?
如果一份有罪的爱让他成为更好的人,他们会被宽恕吗?
“我有些迷茫。”宁舟对修士说。
“我明白,人总会迷茫。去准备冬日受洗吧,也许当你怀着虔诚的信仰之心游过冰冷的河流,身体得到淬炼,灵魂被净化的那一刻,你会有所感悟。”修士对他说道。
虔诚的信仰之心吗?宁舟抚摸着自己的胸口。
此时此刻,溢满他心头的却是纯粹的私爱,只对一个人。
他突然疯狂地想赌一把。
假使他怀着私爱跳进受洗的冰河之中,他能否凭借着这份有罪的爱,游到冰河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