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舟的状态不对劲!

他好像看不见,也听不见,敏锐的五感被未知的封印笼罩。

齐乐人一下子就发现了异样,欣喜若狂的心情瞬间被冰水浇透。

他这才想起那些被自己有意无意忽略着的事情——宁舟为了融合两股毁灭本源,进行了融合试炼。无人知晓试炼中发生了什么,他只知道,当宁舟走出试炼任务时失去了一只眼睛和一条手臂。

以及,他本就摇摇欲坠的理智。

被诅咒的毁灭本源,让他陷入了与他父亲一样的疯狂中。

幸好,在一切不可挽回之前,有人对他伸出了援手——早已融入时间本源的那个人,为他启动了“时间逆流之刑”,宁舟被一日日地带回过去,从二十五岁的他,逐渐回到十八岁的他。

这一切只是为了等待,他命中注定的爱人找到他,为他终止时间的逆行。

但是时间逆流之刑的停止,意味着……

站在他面前的,是走出融合试炼的那个宁舟,他正徘徊在疯狂的边缘,或者说,他已然疯狂。

封印之中的他像是一具完美的人偶,空洞的独眼和残缺的断臂让他变得更冰冷,他抗拒与厌恶着一切,包括他自己。

齐乐人的手被他紧紧握着,越握越紧,让他疼得皱起了眉,他想挣脱,可是宁舟的力气大得惊人,牢牢地扣着他的手,无论如何也不肯放开。

如果宁舟此时是清醒的,他一定不会这么做,齐乐人心想,这个认知让他越发伤感。

但要是再不挣脱,他的骨头都要断了,就算有重生本源,他也不想因为这种事情奶自己。齐乐人狠了狠心,俯身在宁舟的手腕上咬了一口——用力的一口。

牙齿碰触在微冷的皮肤上,柔软的皮肤瞬间浮现出一层坚硬的鳞片,让他无从下口。

齐乐人愕然地抬头看向宁舟,他的眼神动了动,没有焦距的红色竖瞳似乎在寻找他的位置。而在他的眼睛附近,更多的龙鳞从皮肤下浮现出来,覆盖了他小半张脸。

“宁舟?”齐乐人小心翼翼地叫他的名字。

他听不见,也看不见,被封印于此的他是一尊神祇一般的雕塑,他不会回应人的感情。

可倘若有人想让神明感知到爱意呢?

这样大胆的妄想,宛如亵渎。

可若他们本就相爱,那一切便都是美好的。

齐乐人用另一只手摸上了宁舟的脸颊,掌心中是龙鳞冰冷的触感,但他并不在意。

他靠近宁舟,有一瞬间他感到懊恼,本来他一抬头就可以亲到宁舟的嘴唇,可是都怪魔界不正常的水土,分别三年的宁舟长高了一大截,让他不得不踮起脚。

没关系,无论宁舟变成什么样子,他都爱着他。

齐乐人闭上了眼睛,捧着爱人的脸,踮着脚吻上了他的嘴唇。

他感觉到唇间的体温,感觉到了那份柔软,还有一份微不可查的颤动。

仿佛原本木偶石雕一般冰冷的神像,因为这个吻而被注入了人性。

齐乐人小心地撩拨着,他用浸满了爱意的唇去试探毁灭的冰冷无情。

他想起十八岁的宁舟因为一个过分亲昵的舌吻而吓到咬了他。十八岁的宁舟是那么青涩害羞,想象不到情人的爱欲间会有多少缠绵。

就像他想不到濒临疯狂的毁灭魔王,会因为一个吻而失控。

当自己的嘴唇被突然撬开的那一瞬间,齐乐人僵住了,湿润柔软的舌头长驱直入,在温热的口腔中肆意掠夺侵占,像是在宣誓自己无上的主权。

齐乐人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却被一股力量推倒,他摔在了地上,一只手臂扶着他的后背,在确认他无恙后,那只手突然捂住了他的眼睛。

眼前变得一片漆黑,刚才还踮着脚亲吻宁舟的他被按在了地上索吻,侵略性十足的吻,也是占有欲十足的吻,好像要把他整个人吞下去一样用力。

无法看见,无法喘息,也无法逃离,他只能在热吻中沉沦下去,无限地沉沦下去。

被赋予了人性与爱欲的人偶还没有学会什么叫克制,他只想掠夺,夺取更多,最好让眼前的人完全属于他。

他不由吻得更深,让不断叫嚣着渴望的本源力量牢牢裹住怀里的人。

齐乐人的半领域颤动着,一股更为强势的力量正在吞噬着他,齐乐人这才稍稍清醒过来,可是他的反抗毫无效用——毁灭的力量包裹着他,死死地缠绕着他,像是要从每一缕缝隙中侵入他的半领域,汲取重生本源的甘甜芬芳。

毁灭在渴望着重生。

不行……不能这样下去……

他浑身发软使不出力气,身体力量被压制得死死的,本源力量也被吞吃得一干二净,简直像是……

完全被侵占了一样。

就在这时——

专心致志地亲吻着齐乐人的宁舟突然抬起了头,眼神像是进食却被打扰的野兽一般,令人不寒而栗,他感应到了另一股力量的出现。

齐乐人得救了,但当他发现他的“救命恩人”是谁之后,他的感激之情就立刻消失无踪了。

“姬晨星——!”

梅菲斯特去而复返,他的声音在炙热的地狱火湖中响起,整片空间中充斥着他无与伦比的愤怒。

封印之中,时间本源开始抽离,这是一个恐怖的预兆,昭示着被封印的祂即将苏醒。

梅菲斯特不能确定魔龙的状况如何,理论上他们三人施加在祂身上的封印,足够让祂不断循环在时间的迷宫中,然而……

不祥的预感成真了。

顷刻之间,地狱火湖的岩浆猛烈喷发,熔岩化为了火雨,四散在黄金工坊的地下深处。毁灭的气息蔓延,烈火开始燃烧,预示着灾难的来临。

火海,一片火海。

魔术师在赌上一切加固封印与逃走之间挣扎。他已经向永无乡的领域主余烬发出了警告,如果他能赶到,也许还来得及。

但是,火湖中缓缓溶解的封印蛋壳打破了梅菲斯特的幻想。

这里已经是一片烈火之海,澎湃的毁灭之力挡开了火焰浪潮,刺目的火光中,一个高大的人影走了出来。

不,不止一个人,他的怀里还抱着一个人!

最恐怖的那个猜想在这一刻成了真。

姬晨星他没有死,他真的回到了这里,解放了他的龙!

姬晨星——或者说齐乐人,此刻他蜷缩在宁舟的怀里,本源力量被抽干了一般,他浑身乏力、隐隐作痛,不得不默认了被宁舟像是抱小孩子一样单手抱起的现实。

他在宁舟的臂膀中偷偷打量着三年来日思夜想的爱人,还没有看够,宁舟就将他放了下来。

他被安放在了安全的角落里,宁舟单膝跪地,认真地打量着他。

“你认得我吗?”齐乐人问他。

宁舟已经恢复了五感,猩红的眼睛里流淌着淡淡的困惑,他摇了摇头,又突然点了点头。

他应该认识他的,在很多很多年前,在他还是个少年的时候,他就认识了他。可偏偏他想不起来,失落的记忆让他痛苦难当,他渴望回想起来,因为那一定是能够让他平静的美好记忆。

似乎是为了确认这份来自灵魂深处的熟悉感,他伸出手,想要摸一摸他的脸颊,可是当他看到自己手上尖锐的龙鳞与指甲后,他沉默地将手收了回去,默默地藏在了披风下。

即便他神智破碎,意识混沌,他仍然记得自己不该是这样。

齐乐人的鼻子一酸,一把握住了宁舟藏起来的手。

“我有很多话要跟你说,但是现在不是时候。看到那边那个花里胡哨的魔术师了吗?对,正在瞪着我们的那个人。”齐乐人的视线隔着遥远的距离,与梅菲斯特遥遥相视。

梅菲斯特陡然清醒了过来,他打了个响指,瞬间消失在了火海之中。

这一刻他做了一个理智的决定——逃。

但是太晚了。

齐乐人握着宁舟的手,在他的脸颊上轻轻一吻,伴随着这个吻落下的,是他温柔却冷酷的命令:“杀了他,然后回来见我。”

血色在宁舟的眼底蔓延。

他不记得自己是谁,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也不明白为什么他被无穷无尽的痛苦包围着。他每时每刻都想摧毁身边的一切,这种恐怖的恶欲仿佛是来自他的天性与本能,只要他放弃抵抗,他就可以获得至高无上的力量,这种力量甚至可以毁灭整个世界。

但他知道自己不能这么做。

灵魂深处,有什么力量庇护着他最后的理智,让他在坠入深渊的最后一步停下来。

是有人拉住了他的手吗?

是有人在他身后温柔地呼唤他的名字吗?

还是有人为他照亮了脚下深渊的黑暗,让他不在迷失中坠落?

他应该听他的话,宁舟心想。

虽然他一刻都不想与这个人分开,但是如果是他的命令,他一定要为他做到。

这仿佛是烙印在他灵魂里的本能,他渴望为这个人献上一切,他的忠诚、他的信赖,以及……

他的爱。

宁舟站了起来,拔出了玛利亚的断剑。

圣洁的力量刺痛着他的手掌,他困惑地看着手中的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一把憎恨着主人的武器。

但是没有关系,不用剑也可以。

于是,在齐乐人的注视下,火焰中的人影化为了体型庞大恐怖的巨龙,红眼的巨龙回头看了他一眼,下一秒便冲天而起,像是一柄利剑一般刺穿了整座黄金工坊!

黄金工坊轰然崩塌,大地在震颤,诺亚方舟在悲鸣!

巨龙在云中追上了魔术师。

密布的云中,雷电与火海分化了阵营,眼前的战斗恍如创世纪,又如同末日审判。

行驶于深渊之海的诺亚方舟,此时已经深深倾斜,随时都会倾覆。人们惊恐地逃出房屋,站在大街上仰望天穹。

他们目睹了这神灵交战的一幕——无尽的毁灭火海烧穿了厚重的雨云,坠落的暴雨被炙烤,化为了浓浓的水汽,铺满了无尽汪洋。

云中,有龙的影子,龙的怒吼,还有魔术师负隅顽抗的挣扎。

雷电交加,被魔术师控制着的电闪雷鸣贯穿了云幕,轰然的雷鸣声几乎震碎每一个人的耳膜。

颤抖的人们听到了神明愤怒而绝望的声音:

“为什么你的身上只有毁灭本源?”

“重生呢?是谁窃取了它?”

“姬晨星,是你吗?!”

齐乐人站在黄金工坊的最深处,头顶的大地已经被巨龙掀开,他抬起头就能看到云中的战役。

当然不会有重生,因为此时将他逼入绝境的魔龙不是那条太古魔龙,而是世界毁灭又重生之后,诞生在噩梦世界的宁舟。

至于重生……

齐乐人将手交叠放在胸前,用所剩无几的重生之力点燃了一盏微弱的灯,这是宁舟的道标,他在疯狂中唯一的灯塔。

不论他在黑暗中走的多远,只要他回头就一定可以看见,所以他永远可以回头。

只要这盏灯不熄灭,世界就不会毁灭。

作者有话要说:

宁舟虽然疯批了,但是他疯得很乖(在乐妹面前),是又疯又乖的魔王舟舟。这不多贴贴很难收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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