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的手术表演剧场中,场面一片混乱。

持枪的守卫们朝着舞台上的“柯特医生”发起了进攻,但是那位假冒者却有着超乎想象的灵活身姿,他轻而易举地躲过了枪击,闪身消失在了后台间。

“一队的人已经堵上了所有出口,追上去,务必捉到他!”维特命令道。

守卫们蜂拥而上,涌入了剧场的后台。

维特慢了几步,不紧不慢地举着枪,掀开了后台的幕帘。

舞台后是昏暗复杂的通道,演员和工作人员的房间布局复杂,如果没有熟悉里面结构的人的引导,人很容易在里面迷路。

几乎在踏入后台的一瞬间,维特就感到了异样。

他听到了守卫们的脚步声,越来越远,零星的枪声在黑暗的甬道各处响起,然后迅速停止,仿佛这里躲藏着一只剧院的幽灵,无声无息地吞吃了所有的入侵者。

脚步声越来越少,枪声也越来越少,终于化为了一片死寂。

维特的心沉了下去。

太危险了,这个伪装成柯特的人绝不是普通人,他极有可能是个能力者!

刚在舞台上的时候,他故意没有动用自己的特殊能力,而是表现得像一个身手灵活的普通人,引诱他们深入到剧场深处,分散歼灭。

这样的心机与能力,决不能在这里和他动手。

维特当机立断要撤出剧院,可是就在他后退的一瞬间,一个冰冷的硬物抵在了他的后脑勺上。

是枪。

维特浑身一僵,脚步再也无法挪动。

太快了,太隐匿了,他竟然没有感觉到有人靠近,这是最顶尖的刺客才有的身手。

就算是黑夜中悄无声息经过的黑猫,也做不到比他更无声更敏捷。

一声揶揄的轻笑声在他的身后响起。

那个人问道:“现在,我们可以谈谈了吗,黄金工坊的维特子爵?”

维特丢下枪,缓缓将手举到身体两侧:“当然,现在开始你拥有我全部的时间。”

他很识时务,知道现在该怎么表达合作的意愿,无论内心有多不满,他都不会让一个拿枪指着他的人感到任何的不愉快。

但是这个神秘的家伙总能超乎他的意料。

“从哪里谈起呢?”那个人沉吟了片刻,笑意盈盈地说道,“我想到了,就从你是何时决定背叛梅菲斯特开始谈起吧。”

这一刻,维特才真正感觉到对手的恐怖。

不仅仅是因为实力上的差距,更是因为他洞悉了他从未表露出来的,内心深处的秘密。

他,维特,黄金工坊最核心也是最特别的成员之一,决定背叛这个领域的神明梅菲斯特。

………………

通常时候,身为永恒岛领域主的梅菲斯特不是一个耐心的人。

也许是因为这里是他的领域,他自由自在,无拘无束,他凌驾于所有人之上,是当之无愧的在世神明。

又也许,“自由”的本源影响了他的性情,让他随性而散漫,对万事都缺乏耐心。

他觉得,自己这辈子最耐心的一件事,就是谋划了一场阴谋,所有的在世神明都被拉上了大船。

这是一场足以颠覆世界的阴谋。

“自由,多少罪恶假汝之名。”富丽堂皇的起居室中,梅菲斯特举着一杯红酒,阅读着时下最流行的小说,书中讲述了一个荒诞放荡的骗子,如何以自由为名,一步步骗取一个富豪贵族家庭的信任,最终摧毁了这个家族的故事。

梅菲斯特将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感慨地呢喃道:“人有堕落的自由,世界亦是如此。”

“为了践行这种自由,我应该拥有一个愉快的夜晚。今晚找谁共度呢?”梅菲斯特合上了书本,用手指抚摸着没有绘上夸张魔术师妆容的脸颊,一边自言自语,“柯特?是时候召见他来一次放血治疗了。”

起居室的门被敲响了,管家神情严肃:“梅菲斯特大人,黄金工坊有急事禀报。”

梅菲斯特紧张道:“是‘地狱火湖’出问题了吗?”

管家:“并不是。地狱火湖一切完好,那颗蛋并未突破时间封印。”

梅菲斯特原本挺直的脊背立刻又放松了,他懒洋洋地躺回了沙发上:“那就好,只要那里不出问题,就没什么大不了的。说吧,是什么事?”

管家:“柯特先生死了。因为您先前赏赐了他瓶中小人,所以他的意识在瓶中小人的身体上复活了。”

梅菲斯特丝毫不在乎情人的生死,闻言他哈哈大笑:“他终于被忍无可忍的病人家属打死了?他早该想到会有这一天。”

管家:“情况有些古怪,据柯特医生说,他被人绑架到了下水道里,就是那帮流民反抗军的聚居地。有一个男人伪装成了他的样子在外活动,维特先生已经带人去抓捕他了。”

这个消息让维特意外地挑了挑眉:“哦?有点意思。竟然是那群阴沟里的老鼠,他们这是想做什么?”

管家:“恐怕是意图对您不利。”

梅菲斯特不屑地笑了:“他们配吗?”

管家提醒道:“还请您小心为上。根据线报,那群反抗军的领头人具有治愈瘟疫的能力,很可能是千河流域的瘟疫公主。”

梅菲斯特:“哦,苏美尔的末裔啊,她竟然来到了诺亚方舟上,真是阴魂不散的老鼠。但是,那又怎么样呢?只需要一次围剿,那帮可笑的反抗军就会成为阴沟里的死老鼠。”

梅菲斯特随手丢开了读到一半的书籍,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他一边走一边脱下居家服,朝着衣柜走去。两名严阵以待的侍女为他打开了巨大的衣柜,为他穿上魔术师的盛装,再引导他朝着化妆台走去。

化妆刷在他的脸上拂过,绘制出魔术师妖异夸张的妆容,梅菲斯特任由侍女为他上妆,他则把玩着一枚璀璨华美的红宝石。

化妆完毕,他举起手中的红宝石,透过它看向窗外的太阳。

仲夏之际,午后的阳光热烈,斑斓的红色落在他的脸上,宛如一片猩红的噩梦。

梅菲斯特咧开嘴,紫红色的唇间是白森森的牙齿。舌头从牙齿间缓缓掠过,宛如一条黏腻的游鱼,在水底的污泥中贪婪地吮吸浮游生物。

“这颗红宝石真美啊。”他陶醉地说道,“什么样的人才能与它相配?”

一屋子的侍女都在恐惧中缄默,无人回答。

“拿着它,放到胸前,让我看看它与你般不般配。”梅菲斯特把一块红宝石递给了其中一名侍女。

侍女惶恐地接过,颤抖着手将红宝石放在自己的胸前,纤细的锁骨因为紧张而不断颤动。她体型消瘦,胸前看不出多少起伏,唯独皮肤洁白莹润,与鲜红的宝石相得益彰。

梅菲斯特的眼神冷了下来:“真可惜,你贫瘠的身体毫无曲线的美感,你与红宝石毫不般配,真叫我失望。”

侍女扑通一下跪倒在地,瑟瑟发抖,嘴唇不断颤抖,却挤不出一句求饶的话来。

“我给你变个魔术吧。”梅菲斯特俯下了身,妖异的面庞上浮现出了一个奇诡的笑容。

“不……求您……”

梅菲斯特咧开嘴,攥成拳头的右手缓缓张开——一颗跳动的心脏出现在他的手中,血管中还在喷涌着鲜血。

侍女微微张开嘴,嘴角流下了一缕血液,她一寸寸迟缓地低下头,看向自己的胸口。

那平坦的胸脯间,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狰狞的伤口,里面的心脏不翼而飞。

鲜血喷涌着,浸透了她洁白的侍女裙。

梅菲斯特捡起掉在地上的红宝石,慢条斯理地塞进了她的胸口,割开的皮肉与鲜红的血液包裹着这颗红宝石,仿佛宝石的耀眼的色泽来自于人类的血肉。

“这样就般配多了。”梅菲斯特赞赏地说道,“这颗宝石就送给你了。因为现在的你,相当美丽。”

侍女的眼睛里已经没有了生命的光彩,她含着一颗足以买下成千上万个她的红宝石,缓缓地向后倒去,她在华贵的地毯上停止了她卑微的呼吸。

“走吧,带上人手,我要去下水道区,为诺亚方舟的老鼠们送去神明的馈赠。毕竟,我是一个慷慨的领域主。”梅菲斯特狂笑着,踏过侍女的尸体走向了大门。

………………

夕阳西下,残红的光芒落满了繁华的诺亚方舟。

乔装成流民的狐狸,用一辆小推车载着柯特医生的尸体朝着城外走去。他穿得破破烂烂,头发乱得像个鸡窝,和他往日里整洁的模样判若两人。

因为如此,当他推着尸体经过连接上城区的主要街道时,衣香鬓影的贵族们没有一个认出他是谁,即便他们曾经在无数场热闹的舞会中举杯对影、翩翩起舞,共同为诺亚的繁华与美丽咏叹。

如今,坐在马车里赶赴舞会的贵族男女们只隔着窗户远远地看了他一眼,看到他是一个推着尸体的流民,立刻就转移了视线,仿佛再多看一眼都会玷污他们的高贵——谁知道带着瘟疫的尸体会不会感染到他们尊贵的身体呢。

他们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思关心这些,因为他们太忙了,忙着参加永远不会结束的舞会,忙着在不久后的仲夏夜舞会中大放异彩。

就让那些流民随着诺亚方舟一起沉没吧,只要歌舞不停,富贵仍在,他们不在乎世界变得更堕落。

他们是被梅菲斯特选中的人。

狐狸跟在一群流民身后,这些流民有的用简陋的担架抬着尸体,有的像他一样借到了推车,他们在戴着鸟嘴面具的疫医粗暴的驱赶下迅速通过了这条繁华的街道。

疫医们指挥着他们,将尸体扔在了已经布置好的柴火堆上,开始焚烧。

火焰腾空而起,吞没了无数感染者的尸体。

唯一没有被感染的,是柯特医生,因为他尊贵、富有,还是梅菲斯特的情人。

但那又怎么样呢?狐狸嘲讽地心想,到最后他还不是和一群“贱民”叠在一起焚烧,这里面说不定还有被他害死的人。

狐狸抬起头,看着天边斜阳,百无聊赖地心想着什么时候才能让梅菲斯特去死。

等他死了之后,这片领域虽然不会立刻崩溃,但也会逐渐衰亡,最终像是其他大陆一样沉没。所以还是得去永无乡,只是这一次,所有人不会活在梅菲斯特的阴影下了。

希望传说中和平宁静的永无乡不要烂得那么彻底,他想。

不远处,监督流民们焚烧尸体的疫医们骚动了起来,狐狸以情报商人的敏锐,立刻靠了过去,偷听起了他们的动静。

“梅菲斯特大人亲征?”

“城内守备军被调走了两拨。一拨去抓人,另一拨要去围剿下水道流民。”

“什么?下水道?那里可是瘟疫的大本营。”

“所以早该清剿了,只要下水道不消灭,感染者就会源源不断地产生。”

“可我怎么听说那边其实是有人在医治感染者。”

“谁知道呢,既然梅菲斯特大人下令了,我们做好自己的事情就是了。”

“是啊,别废话了,赶紧把这批尸体烧完,等下水道清剿完毕,还有更多尸体等着要烧呢。”

夕阳快要落下地平线,狐狸的心也一起沉了下去。

他朝着城内狂奔,一路狂奔,他必须把这个消息告诉黛茜,否则所有人都会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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