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扶苏走后,小木屋安静下来。
真奇怪,他在时,话也不多;他一走,屋子却真的空了。丝瓜叶子在外头沙沙的响,稍微有点变黄了,架子上留的几个丝瓜跟着摇晃,留着它们,是特意要做老丝瓜筋的,青兰隔着窗子看看,还早着,一点都没有变老。
说起来已经是秋天了,冬天却还早。这片名为“栖城”的地方,天气好,常年都是暧洋洋的,春色那么长那么长,夏天稍为热点儿,转眼又过去了,剩下是秋天,薰风绵绵的、没尽头那么吹着,要到很久很久,才会下两场儿雪,河面略冻上一点儿,随后又是春天。
青兰拿个小凳子坐在堂屋前头,一只一只剥着毛豆,医书放在旁边,打开一半,已经被遗忘了。她眼睛望着外头的菜畦里,青菜那么高、那么苍翠、那么美。她想着:真不忍心把它切断了做成菜,看它这么长着多美。
一对刚长羽毛的小母鸡咯咯叫着逃到屋后去。前头有谁来了?青兰拿手遮着眼面前的阳光,探头去看,眉眼紧张的皱起来一点,及至见着一角华裳,就松懈了,不觉想笑。
秦家的少年,笨手笨脚推开篱笆门的样子,真的让人想微笑。
他鬼鬼祟祟的往外头张望又张望,笨拙的开门、进来,展眼看见青兰,也便笑了。
踩着暖洋洋的泥土,走过洁净的井栏,到青兰面前蹲下,看一眼,笑:“小农妇。”
大概是取笑。不过农妇又怎么样呢?阳光晒得这么暖,丝瓜叶子还在沙沙响,小母鸡钻到草堆里咕咕叫,空气那么软、那么好,仿佛可以纳头睡下去,天长地久都没个收梢。青兰仰脸向他笑:“你呢?大少爷?你来这儿做什么?”
少年笑道:“我还真是大少爷。”指指自己,“秦歌。为君歌一曲,请君为我侧耳听的歌。”
青兰没怎么念书,听他掉书袋,只觉得怪好听的,毕竟不太懂什么,只得笑笑,把青豆壳丢出去,一只小母鸡奔过来啄,啄几口,发xiàn
不是什么好吃的,怏怏又回同伴那儿去。
秦歌还是蹲着,往后挪挪,小心的离那只身上有灰、又长着尖嘴和尖爪的家禽远点儿,“喂,你就住这儿?”
“嗯。”青兰只是漫应一声。
“不像。”秦歌喃喃。
“怎么?”
“你怎么能住在这儿呢?你应该金屋贮之才对。”秦歌笑嘻嘻道。
青兰还是听不太懂,并且,心底奇怪的泛出些不快的感觉,脸色也冷下来了:“秦公子没什么事,就请回吧。”
“有事有事。”秦歌跳起来,腿麻了,“喔哟”一声靠着墙揉腿:“谢先生在不在?”
“出诊了。”
“出诊?!”秦歌大是愕然,“城里?”
“不是。”青兰想客气一点,想想,还是忍不住:“为什么他不能去城里呢?是不是你们做了什么?”
秦歌抓着头:“又不关我的事。我爹妈……”猛见着青兰的目光,骇一跳。
这女孩子,双手握紧,眼眶里又有些泪光,但比先前那次不一样,竟像要喷出火来。
“你生气了?”他愣愣问。
青兰握着拳头瞪他片刻,转过身:“我得罪了你娘,我去请罪好了。不关先生的事。”
“我娘是过分一点,那也没法子了嘛!”秦歌转到他身前,又打躬又作揖的,“好了好了,告sù
我,谢先生在哪?”
“去山里出诊了,怎么?”青兰低道。
“山里?”秦歌又是一跳。
“怎么了?”青兰觉出哪儿不对劲。
“怎么被打成那样还能爬山啊?”秦歌脱口而出。
青兰觉得心头给重锤击了一下,急问:“什么打了?打成哪样?”
秦歌又抓抓头,犹豫一下,还是老实告sù
她:因他娘吃了亏,他家便找几个人,把谢先生堵在巷子里教xùn
了一顿,听说打到地上去了。他听说后觉得爹妈是太过分了些,这次来,就是想向谢先生请罪的。
“教xùn
……”青兰的嘴唇直哆嗦,“秦歌,你们欺人太甚!”戟手指着他,几乎想喊出:你们草菅人命,不得好死!秦歌给她脸色吓着了,忙道:“别急别急。我听说下手有分寸的啊。而且不关我的事嘛。我这不是觉得不好意思,来看你们了?你何苦连我一块儿骂?”
“你们……是一家的!”青兰道,眼泪可就真的掉了下来。秦歌果然无话可答,只好岔开话题:“那谢先生怎么又能上山去了?他身子没大碍?”
青兰收住泪,细想想。秦歌说他们“教xùn”谢扶苏那天,该是谢扶苏古古怪怪回来那天。身上虽有些狼狈,果然行动间没有任何妨碍样子,之后照常过日子,也实在没半分不妥当。难不成……真的没事?
秦歌手支在膝盖上,小心窥她脸色:“先生真的没事是罢?那我就放心了,你也不好再深责怪我。”
青兰想想,也有道理,虽然心里还是悬着,便不好意思再骂秦歌。秦歌忽把脑袋一拍:“正好!”拉起青兰的手,“跟我来。”
青兰骇住,忙要夺手回来,力qì
使大了,几乎扭伤手腕,叫痛连声。秦歌顿足:“你怎么动不动痛啊哭啊的!豆腐捏的?”笨手笨脚替她揉。青兰慌道:“得了得了。你且说要去哪儿?”秦歌手指按着唇:“嘘,听!”青兰便侧耳倾听。蜜蜂在阳光里飞,小母鸡刨着草堆,木头家具“咯”伸了个懒腰。还有什么特别的动静呢?“他们来了!”秦歌道,“都是我娘不好,还想来打你,你跟我避一避。”语气真诚焦灼。
青兰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想想,问:“避哪里去?”
“我舅家。”秦歌答得顺溜无比,“我也跟家里闹气了,过去躲两天。你随我一起去。”青兰瞪他一眼:“为了我的事,跟你家闹出这么大不痛快。然后我再跟你到你舅家去?”天下有这么说话的吗?
“哎,哎!我没说清!”秦歌急道,“总之是我娘的人来了。你听不见?先随我避避,然后我自到舅家去,你爱到哪儿随你。”青兰不善言谈,给他这么几番来回对话下来,已经有点儿晕,分不太清东西南北,但手里捉着青豆的小盆儿,有一件事是清楚的:“我要炖了豆子,做成骨头豆汤,等先生回来吃呢!
秦歌已经急得额头冒汗:“他什么时候回来?““总是这几天。““那不就结了?你先随我避出去,然后再要回来做什么,随你。“秦歌又伸手拉她,口中”来不及了来不及了“叫个不停,青兰脑袋发晕,一阵风就给他拉走了。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本书既然放在“外传”中,当然跟《寒烟翠》中的某些人物有关联,但这个关联,行文的一开始不会揭露。
所以,本书也可以作为完全独立的一本书来看。事实上,荧某的好朋友绮白写了本《酒醉良天》,荧某这本《雪扇吟》是为了与她组成一个系列而写。所谓“三百六十行”,她写酒,我写扇。
那么酒行和扇行,到底会发生什么有趣的故事呢?欢迎诸位读者大人关注!
PS:绮白《酒醉良天》阅读地址:q.17k.com/q/47878.html。
PPS:荧某郑重承诺,虽然《寒烟翠》已经开始上架收费,但《雪扇吟》在五万字之前不会设置收费章节。诸位读者大人多多捧场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