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烟承认自己居心不良。
虽然小郡爷把宣悦送她,但人家用下来的丫头,就好像前头女人生下来的肉,看起来再妥贴,总有些疑心贴不到自己身上。所以不管小郡爷意思如何,如烟是早拿定主意,若到伯巍身边,是要自己找个丫头带去的。这人选,除开贴虹,还有谁来?
她与如烟自幼相识,虽然笨一点,好也好在这里:是个实心眼。主仆两人有一个聪明已经足够,都那末精灵得跟个鬼似的,做什么?内斗都来不及,哪还有余力对付外头人。再说,她不听如烟的劝,把自己沦落到那种地方,算到而今应该吃足了苦头,如烟去救她出来,她对如烟既有感思、又有敬畏,以后更好相处。
——如烟一早盘算清楚。
算得这么清,心意便落了下乘:施恩望报、眼尖手辣,不是忠厚人所为,要在戏文里,这种女子是要遭报应、吃苦头的。可如烟不在乎。现实生活里,哪个不是高手?饶是个圣仙,到最后都未必能讨好,连骨头渣都被人啃去的还要多呢!都是死,咦,为什么不斗上一斗?安心等一个善报未免太渺茫。
如烟进了太子府,假托一个侍卫亲眷的身份,报下籍册,入府后也果然作了粗使丫头,日子过得却比梁中使当初威吓她的轻松许多。究其原因,都是伯巍在王面前打通关节,将她过了明路。
“你父亲他……知dào
我了?”如烟一吓非轻。
“嗯,我说了,你就是这样的出身,可我喜欢你,爹凿了我一个毛栗子,就允了,还叫我多照顾你。”伯巍笑道,“不过娘那边还不知dào。”
他没有说出全部的老实话。王听说儿子迷恋一个青楼出身的小丫头,有怒气那是难免的,虽然自己也好色,但仍是要大加训斥,绝不止一个毛栗子那么简单。不过伯巍坚持哀求,左左右右说了许多,王总算把心思翻转来,想:人不风流枉少年,儿子说喜欢一个孩子,这是因怜而生爱,又不是迷恋当垆红妓,这份心意也算是正了。他一向来懂事,很有几份像我,就是给他妈妈拘束得怪可怜见的,前日里又熬夜奔波立下大功,本来就该赏,一个出身不净的小女子算什么?赏也就赏了。
因是这样思忖着,王骂了伯巍一顿,也便依了他,还答yīng
为他遮掩、不叫王妃知dào
,只是补一句:“你给我小心着点儿。只要闹出半份事情,叫你娘知dào
,你那小女子的性命保不保得牢就是两着说了,连你自个儿的脑门儿都得当心!”伯巍自然满口应承,心里欢喜得不得了。他素知父母的脾气差异,也知dào
宫中耳目灵敏,想将如烟的事情瞒着是瞒不久的,因此拼着到王面前吃一顿排头,将如烟过明路,果然险中求生。也是巧了,王与孙季薇的事情不久前泄露出去,王妃惊闻自己夫君与自己幼妹做出这等事情,觅死觅活的闹,王正在焦头烂额的时候,因此一来对伯巍的艳遇特别的同情,二来也分不出好奇心来看看如烟是何许人也,她与伯巍就得了清静。
闽国是马背上打来的天下,历代君主于武人都着意笼络,伯巍是储君,深习此道,一应内府拱卫的侍卫都早已收作心腹,对他的命令无有敢违逆的,伯巍下意保护如烟在府里,除非王与王妃倾力要为难,否则她自是稳妥。好又好在伯巍年纪轻,太子府里头没有定下女主人,太子妃一位既是虚悬,连良娣、保林、孺子这三级六位的份额,也只填进去一位,便是梁中使从前跟如烟说的右光禄大夫之女,娘家本姓唐,闺字珊瑚,因“良娣”这一级礼定有“贞仪、慎仪”两个封号,她得封的是“慎仪”,众人便呼她“慎仪良娣”,若是亲近些,也有直呼她本姓“唐慎仪”的。她得封时,年纪比伯巍还大上几岁,进府后行事温柔和平,伯巍一向敬她如姐,既让如烟入府,不好瞒着她,就带如烟去见了,亲自对她陪笑脸道:“好姐姐,这个孩子不懂事,可怜她吃了许多苦头,你替我多照料着她些儿。”
如烟早恭恭敬敬叩下头去,唐慎仪哪肯端架子,忙叫如烟起来,因身份相差太多,不曾真个挽,只虚欠欠身子、将手伸一伸,已是给足了面子。便看她满面含笑道:“太子说哪里话来。这孩子这样可怜见,谁见了都要怜她三分,妾身自然更不用说了。只不知太子排她在哪里?”
如烟听唐慎仪说话,字句都没什么出奇处,甚至还有些俗滥,但偏是稳妥,怎样都挑不出岔子来,说得还轻易,仿佛一锅不厚不薄热腾腾的鸡汤,给谁都能盛一碗,因心下暗忖:这功力比起“花深似海”里的女子来又不知高多少,真zhèng
大家风范,切不可轻忽。于是老实低着头,连眼角余光都不敢抬起来。
伯巍向她交代了如烟的差职,又寒喧几句,唐慎仪封了两盒子点心赏如烟,如烟方才告辞出来,之后又要去见丫头管事、次管事、再次一级的管事,亏梁中使想得周到,连几个要与如烟共事的丫头处都替她打点好,住舍里**东西齐备更是不必说,并宣悦贴虹两个也妥当安顿下来。对外,她们仨以姊妹相称;私底下,贴虹对如烟之俯首贴耳是无消讲了,难为宣悦也一片赤胆忠心,没闹过半分别扭。她本来就是郡爷府的大丫头出身,有她提点,如烟办起差来顺利许多。
所谓差使,也就是日常在书房外听个使唤、闲来替他人传些东西什么的,活儿不重,只是有些琐碎,若论以伯巍对如烟的宠爱,她撒个娇、要躲懒什么事都不做,也容易。然而如烟心下忖着:在这儿呆的时日不是一天两天,以下等人的身份进来蒙太子偏宠,太遭人忌,明枪暗箭躲是躲不完的,还不如有个由头多接触些上下人等,摸摸路道,真要有谁碰上来,肚里也能多个分数。因此上倒欢喜有差使接。
她是打定了这步步为营、细水长流的主意,伯巍却不同。他好容易把如烟弄进府来,哪里忍得住?如烟左右是在书房外头听差,他一得机会便叫她进来。房间里寻常侍奉的书僮和丫头是早已遣开了,免得她不好意思给拘住,外头又有心腹侍卫把着门,密不透风。如烟放心的爬上他膝盖、依在他怀里,像只安然快活的小狐狸,他也便把案上书卷一推,只管用双手搂着她。她看他双眉不展、眼圈还略有些带黑,这样精神不济,又不是她缠坏的,分明是熬夜用功,不知是遇上什么难题了。他不说,如烟体贴入微,也便不动问,单拿孩子气的说话来与他消遣,指着一卷的皮子问他:“李巍?这署名的与你重姓、又重了一个名字,好大的胆!”
伯巍笑起来:“这就是我呀。小家伙,我就是李巍。”“什么,可是伯巍不是你的字吗?”“不,不,我还没字,伯虽然是我排行,但按正规礼法,现在其实还不能用。”如烟作势大惊,“啊,原来你告sù
我假名字?快说,还有什么地方是哄骗我的?真真的岂有此理!”他大笑:“不——哎呀小家伙,你竟敢控诉我撒谎?”装作把眼睛一瞪。
如烟笑了。自然是他宠她,她才敢与他开玩笑。真zhèng
的好男子是敢让女伴开玩笑的人。只有失败的男人才专喜欢让他的女人诚恐诚惶、好满足他在外头受伤的心灵。
伯巍揽她入怀:“来,让我告sù
你,我小名阿威,读书之后,不好叫小名,于是就算单名一个巍字,权作学名用。这个排行的‘伯’字,正统来讲,是要正式成人之后才好用的。也即是在我二十岁生日时,举行冠礼,由父亲在宗庙里赐我一个‘字’,那时我才算成人。至于现在,我的姓名应该是李巍。”
“唔,那为什么说你叫伯巍?”“那时候不敢跟你说我的姓,但只报名一个字、又太奇怪,再说,加上排行,也显得我年纪大一点。”他老实道。嗳男孩,老是喜欢自己大一点。当然女孩也一样,但女孩变成女人后又会倾向把自己说得小一些,男的则不,直到他日颓西山时又开始追求起小姑娘,那可能要染了胡子装年青。
“阿威也是巍峨的巍?”如烟滚在他怀里问。“不,威武的威。学名取个同音字,成了山字头的巍。”“啊呀,堂堂殿下,小名像对街拉水的大哥!”如烟笑得打跌,把他衣服搓得稀皱,抬起头,他不说话,深深看着她的脸。这张可爱小脸在日光里,像只刚削开来的水晶梨子;乌黑眼睛笑出水光,这样的抬起来,黑得潋滟。那时候,他觉得把他所有的东西献上,换她一笑,也值得。
“巍哥哥,你在想什么?”如烟问。
他轻轻偏过头去:“我在想,有的东西太美了,叫人不敢看。”
如烟也沉默,心中觉出点岁月静好的意思来,太过于幸福了,叫她不敢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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