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和迎舞走走停停,穿林渡水,有如游旅一般。他们自秋云往南,并未深入华阳境。只是在西南边境一路往里绕,这些地方皆避开主要战事。虽然没有前两年稍平时繁盛,但边陲之地,一向自给自足,也平静。
出了雷云界,气温便开始转凉。南方的冬天不若北方严寒,但若下起雨来也是阴冷彻骨。他们身上没钱,醉便打些猎,以物易物换些东西唯持他们的一路旅行。南方无高山,越深入南地,越多妖怪,所以那一带的普通百姓甚少以猎为生。而且那里的野兽,多年受妖气浸淫,虽不至成精,但也敏灵非常。不过这些于醉而言,不过小把戏而已。倒是原皮不如硝好的皮毛值钱,也只得个温饱。
迎舞以往锦衣玉食,就算生死之间徘徊,但因所住皆是诸如魔岩,雷云等大城,生活一向无忧。但是如今,却俨若农家妇。她身上所穿的良锦之前已经拿来换了东西,当时她执意要换针凿之物,醉开始不以为然。后来才知,她所换的这套工具足以让她赖以维生。
她擅针线,这点在当初魔岩的时候他已经知dào
,她可以线代,替他将长短不一的头编得格外华丽。而当他们穿州过省的时候,这套工具远比华衣美裘更来的实惠。若是赶上相对昌平之地,她也可以替人缝补,兜揽一些补贴活计。更生她生的温婉妍丽,巧笑嫣然之间更易惹人怜惜,纵是没什么活计给她做的人,见她妙夺颜色。也愿意翻捡些来应酬她。
她将此也当成难得经lì
,很少有人可以有她这般胸怀。当初从雷云离开,凤宣喑给他们准bèi
了银钱,醉不愿意取,是因为他根本不屑接受。而迎舞不想取,是因她想试着自食其力。纵不再谋算人心,醉亦不当世称雄。他们稳于世间,也能如此过活。富贵如浮云,而清贫的生活,亦更能磨炼人心。若他们凭风高掠,根本不需yào
在任何地方久留。但此时二人如有灵犀,皆缓了脚步,一个是因疲累多年,一个则将此经lì
当成礼物。
醉一度心内不忍,纵然她不计较,但她毕竟身娇体弱。苦捱并非长久之计。她以往养在深闺,银钱几何都不得而知,柴米琐碎更不会过眼过心。但如今,缁铢毫厘皆要小心算忖。每每醉于街市兜售皮毛。她必要随行在侧,为一点点起伏与人争得面红耳赤。如今是深冬,每到一处,要吃要住皆要小心计算,半点奢废不得。他每至心痛。便心存戾念,恨不得杀尽抢光,才为上策。后来见她乐此不疲,便张不得口。再后来,便见她身体一日强过一日,没有宝马香车。华服美食,仆役成群。她反倒日日康健起来,面上多了颜色,成了他最大安慰。
也正是醉一路不曾露出半点行藏,所以在华阳并未生出任何事,足在西南边域地陲良镇住了一个多月。倒也是打听到不少消息,真是有人曾得见数月前有马队前往海域一带,所描述之景,似是迎舞之父及一众家丁。这也与他们在这里住得一阵。与人混熟的结果。这里是进出海域的唯一落脚之地。他们只见得入,再不见回返。迎舞听了也十分欣慰。想着与醉在这里住到三月,天气转暖,海丰城得开,他们便可以前往进一步打听。
这天,迎舞早早吃了饭,与醉一起在镇外的林间闲步。这里是他们每日傍晚散步之所,因年景不是很太平,人们不爱往镇外去,反倒成全了他们的清静。
醉拉着她的手,一个多月而已,她指尖已经生了薄茧。此时她穿着月白色的旧袄,方便走路着了同色地衫裤,外系了一条青色的半长裙。长随便一系,松松用一根木簪挽住。这里普通人家的女子皆是如此打扮,衣上没半点花色,布料亦是粗糙。但她眉目精秀,糙衣亦是难掩其锦绣风华。更是因最近她路走多,事情做的多,反倒不若以往,虽然依旧拂风纤纤,体态细弱。但却更显得婀娜起来,身体曲线越比之曾经玲珑。
她看他一直凝睇着她看,不由的轻笑一下:“你说那老张头,他肯把硝功教你么?”以往她也不知,但现在却是明白。这兽皮硝与不硝,真是价格差了好几倍去。这镇上猎户少,会硝皮的只得一个镇尾姓张的。
“如今镇上出了咱们这行猎地。他地手艺也得以拿出来晒太阳。不过我瞧着他必是不肯。常言道。教会徒弟饿死师傅。教会了我。以后他拿什么翻钱去?”醉笑笑。指尖轻轻抚摩她地手。“不过我倒是很想学。即便在这里住不长远。日后也是一个生财手艺。”
“他若不肯教你。如何得学?”迎舞明白他地意思。其实是她误了他。他本可以展翅高飞。成为称雄一方地霸主。是她让他掩去光彩。隐在这世间碌碌。
“偷师。”他笑起来。眼角微弯。带出一丝媚色。他姿容精美。就算素衣也难遮。“明儿找他卖几张皮。他定是要偷偷硝了赚钱地。我便去他家偷学!”
“我也去。我也想学。”迎舞听了满眼放光。“大不了寻得了我爹。咱们找个别地镇落脚。不跟他抢生意就是。”
“没了咱们。他哪里得好皮来硝?”醉勾揽过她地腰。“你还替他打算?”
“我只是觉得。这里山穷水恶。不是什么长远地地方。”她笑一声。顾左右而言他。“天地广大。真想将百川山河。皆游一遍才不负此生。”
他垂眼看她,轻应了一声:“自然是随你。”
两人漫无目的,且行且深。忽然醉一扯迎舞,立住脚步。迎舞一怔,本能的配合他压低呼吸。大眼向着他,一脸询问之色。他们最近一直没碰上任何华阳弟子之类的人。但这里毕竟属华阳之地,他们一直很是小心。所以此时,迎舞心底一悸,一时间面上也有些紧张之色。
醉凝听了一阵,忽然面上浮现出一丝嘻笑戏谑之色来:“想不到,在此还能碰上故人。”他声音极是轻。半弯了腰在她耳畔呢喃。
故人?迎舞一怔,一时料不定是哪一个?不会是夕吧?听说他潜进华阳数月,一直没能拿住他。难不成,他跑到这里来了?
她正怔着,醉已经一把将她抄起来了:“趁着敏地不在,去吓他一下!”醉此时玩味之心顿起,面上竟略略带出无赖,一如一个天真烂漫的少年郎。
他提气而起,半高不低。穿枝掠叶,有如蝶舞。身体忽体忽落。却无半点声息,乃至有时,鸟便在枝头暂栖,他打从它们身边掠过。竟是未觉。
几个起落之间,眼前竟豁然开朗。迎舞从未饭后散步走这么深过,依稀听得水流声,似是这林间,还隐了泉涧。远远她见一处小溪。似是还有一个浅湖滩一般。醉有如鬼魅,荡于树冠之间。迎舞心里惴惴,透着树枝之间往水处看。一看之间,她的面容霎时开始抽搐起来!
真zhèng
是故人啊!洛奇,竟然是洛奇!
那里有丛矮山包,自山间似有泉眼。引了涧潺潺不止。聚于林间凹处,结成一块不算大的湖洼之地,却倒十分清澈。洛奇此时正弯了腰捧着水洗脸,她穿着白色的锦织开襟袍裙,边上皆裹着浅金色的细绒。袖子挽了半高,头束着一个团花髻,她一边洗一边嘴里咕囔碎念不绝:“老大是个事多精,这水很凉,冻死我了。”她嘴里碎着念着。此时月倒不在她身边。只见她身后放着包袱。还摊了一件白色地长袍在地上,一柄弯刃便在上面堆着。想是他们打算在这里歇脚。而月不知是不是找吃地去了!
正是因为月不在,所以醉才能如此接近。他看迎舞一副极为激动的样子,手指节因攥得太紧而有些白。她一眨不眨的盯着洛奇,似是想看她这几个月过得好不好。看洛奇依旧如故,一副活蹦乱跳的样子,眼圈都有些微微红。
“不行了,不行了。这水我肯定不能跳下去洗的。”洛奇嘟囔着,拼命抖了抖手甩开水渍,缩着肩膀,“小夜你最幸福了,永远不用洗澡就可以很干净!”她说着,弓着腰爬过去,一下滚坐在袍子上,伸手抱着包袱开始翻。
迎舞一脸激动,正打算催着醉快点出去与洛奇相见。他们竟然会跑到这里来,魔宗究竟是出什么事了么?还是说,他们又来执行任务?
她正想着,忽然眼前一花。两道影子已经急急的自对面山林间往这里掠来,其中一道来势不减,竟是直逼他们所藏身的大树!
醉暗啐了一口,他掠来之时已经随手捏了一截小树枝在指尖。正打算吓唬洛奇一下,以报当初她割之仇。但却没料到寂隐月这厮居然去而复返,不仅如此,来势之间还挟杂着一丝极凌厉的霜气。
他猛地一挟迎舞,身体飘飘而后荡。就在他们起身一霎,那凌霜之气已经扑面而至。于空中凝霜而切,轰地一声,竟将这株大树拦腰斩断。枝桠乱晃之间,大树轰然而塌!而洛奇正目瞪口呆地抱着包袱,那脸上地惊愕在看到自树上闪出的两人之后,登时换上一种极惊又喜的抽搐表情!而在洛奇身后,与月一道下来地影子,不是轻弦又是谁?
寂隐月出招一向不管不顾,而且他一向面无表情,左手手指微曲,凝霜之气一直未绝。他这副死相让醉的眉毛不由的微拧:“知是故人,还往死里打!”
“既是故人,便该躲的开。藏着作什么?”他扫一眼两人,面上依旧如故。倒像是他们昨天才分开,没半点诧异表情。反观轻弦和洛奇,则都是一脸诧异的表情,断是想不到居然在这里碰到他们。
昨天电脑让我搞坏了,结果连假都没法请!今天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