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静静,两人半晌皆无言语。轻弦看着迎舞,这个纤瘦孱弱的女子,却有着一颗极度缜密,格外细致,超然而聪慧,明练而透彻的心。她眼中世界,永远比别人更清更远。虽然她力不及,步不达,但心之恒远,无止无休!此时她面色微惨,但容颜淡定。她依旧静静,丝毫不因自己的揣度而惶惶。
“如果是这样,我便留下来帮你一把。如果夜魔罗已经出来了,他或已经潜伏在某个地方。你浪费他的时间,他不会放过你!”轻弦说着。
“如果是那样,我一直在浪费他的时间。他为什么不出来处理我?”迎舞轻轻一笑,“难道说,他离了太康山,就没办法处理任何人了么?”
轻弦一怔,听她接着说:“不过是我们猜的而已,再说我现在没有后顾之忧,不介yì
任何事生!”她看一眼轻弦,“但你不同,你若留下,洛奇必会留下。我知dào
,你是不希望她再受伤害的!而我,也是一样!”
她挺直了背,长柔顺而垂:“这里真是美丽!”她微微叹息,活着,便可以看到如此缤纷的色彩,感悟不同的人生。他们都是这楼中的居民,有时上去,有时下去。周而复始,生生不息。她每多一步,就会开怀一场。因她又看到美丽的风景,有全新的感受。这都是活的证据,如此鲜明!
“以你们的脚程,回去不过十日。回去之后,你便可以见到那宗主。如果见不到,至少可以接近太康山,以你的本事,一定可以看出更多端倪。而且,你可以看到你的枫师叔,我想,他也是有执愿。所以才会离开华阳。”迎舞说着,“凤宣喑受了重伤,短期该不会带兵。其他人,大部份已经聚集到休叶沼泽的边境。即便来抢芫城。这里也有千波醉和其他高手。你不必担心!”
“醉会奉行宗主的指派,你如何说服他?”轻弦低语。
“他也有他的想法,就算蛊漠可以千里纵魂监管他,也不可能密不透风!”迎舞看看天色,站起身来,“我在这里呆的太久了,我再去看看洛奇。最好你们今天就走!”
“如果你跟我们说了这么多,现在却让我们丢下你不管先跑掉,实在是太没义气了!”轻弦看着她的背影,忽然开口。
“你们?”迎舞转脸看他,忽然见他露出一丝戏笑。她地面色一下变了,轻弦指指房顶:“她在上面,你没注意么?”
“我怎么能注意?我…….”迎舞的脸霎时红了起来,眼不由的瞪着轻弦,“你这个……”她话刚说了一半,便听到一阵咯咯卡卡的踏瓦声。一会地工夫。便见洛奇一下打房门外不远处跳了下来,一个撑地,抖抖身上的土。转过脸冲他们一脸的嘻笑!
“你伤成这样还爬房顶?你不是睡了么?”迎舞涨红着脸,一副让人抓个现行的样子。急步向前,看着洛奇抖肩伸腿,一副舒展筋骨的样子。
“没断胳膊没断腿,怎么不能爬?而且我有帮手咧!”洛奇说着,指指房顶。迎舞向上一瞄。正瞅着一条绿藤正飞速的往回收,她瞠目结舌,瞪着洛奇:“他怎么可能让你出来?他不是生气了吗?”
“那他也不能把我拴在裤腰带上,再说我和雨萱就在院里逛逛。”洛奇耸耸肩膀,那药吃了是犯困。但她再醒来精神状况就好了很多。==总算见了天日,她哪里闲得住?月不想让她出门,但辛源年来找他。他只得放她出来一会子!她便想溜过来找雨萱玩耍,结果正看到迎舞与轻弦聊天。她耐不住好奇便上房偷听了!
“我是不知dào
你为什么要说不能走,不过你若留下我就陪你!”洛奇迈过来搭着她的肩膀,笑眯眯地说,“你没后顾之忧了?你把老爹送跑了?”
“我留下是因为我答yīng
过千波醉。你留下做什么?”迎舞突然冲天翻了个白眼。她这个表情和洛奇像极了。让轻弦忍不住摇头低笑,被洛奇给带坏了。
“辛源年刚才去找老大了。我才能出来的!八成他也不走了,所以我陪你是顺便!”洛奇笑,“风临止伤成那样,今天走不了了。他们都不走,表哥肯定也不走了。”
“你说辛源年去找月君?”迎舞心下一动,一时看着洛奇怔。
洛奇点头说:“是啊,辛源年不是蛊漠的手下么?也许魔宗又给他指派任务了吧!”洛奇现在说到“任务”的时候,已经可以一脸淡然。一次又一次的锤炼,真是让她的神经又茁壮了不少。
相对于那未知的“任务”。洛奇倒是比较在意迎舞所说的话:“你答yīng
千波醉?你答yīng
他什么了?”她一脸小心的问着,“他让你留下来?又指望你去引那只鸟来?”
“不是,你想哪去了?”迎舞面上一窘,却是乖乖任她搂着肩膀,“总之我不希望你留下,我不放心!”
“小舞,我好歹也比你强些吧?”洛奇眼一斜看着她,“再着说了,咱们拜过把子的。要走就一起走,要留就一起留!”洛奇轻轻拍她地肩,“我现在还记得大牛当时的眼神,一直都忘不了。那时我还可以给自己找个借口,我要留着这条命去找我老爹!其实就是怕死么!所以这一次,如果让我选,我一定不扔下你!”
“我知dào。”迎舞点点头,“但你也是了解我的。我其实不是说要为谁做这些事,我本也没什么目的。我不过是想趁还活着,还能思考,便要尽量不让生命那样单薄。我被人保护了十多年,直到现在,我才觉得自己有那么点用。不过不想太快又变回累赘而已!”
轻弦半倚着门框,看着迎舞。她与洛奇交心,毫不掩示自己内心。留在这里,窥伺更深的地方,不过只是不想回到从前的生活而已!她谋之深。思之远,虑之详,却全无利谋之心。她只把这纷争当一场戏,当一本书。当一个环环相扣的谜。她层层去解,并享shòu
当中乐趣。没有目的,只经lì
这种过程。唯有真zhèng
看穿生死,漠视己命,眼中才如此平等通透。也正是这样地平等通透,目的便不再那么重yào。世间强何其多,但能如迎舞这般。又何止廖廖而已?
“但你有没有想过,你若死了,伤心的可不止我们。最伤心欲绝的,可是你老爹!”洛奇瞪着她说,“我虽然不知dào
你怎么把你爹弄走地,但若你不给他一个希望,他如何走得甘愿?若是这希望成个大谎言,你要他多难过?”
迎舞微怔,忽然笑了起来:“我总算可以给他一个希望了!”“你也知dào
吧?那你还这般不在意?”洛奇看她笑颜如花,一时看呆了眼睛。半晌才咬牙哼着,“笑什么笑,勾魂啊!”
迎舞愣了,看着她水亮地眼眸,笑意更是深浓起来:“若是月君也会留下,我也赶不走你。^^^^若是他要离开,你自然也留不了!洛奇,选择权不在你的手上!”
“谁说的。我想留我就有办法!”洛奇一下跳了起来,突然贴着她地耳朵咬了几个字。轻弦一看她那挤眉弄眼的样子,就知dào
她又憋馊主意了。迎舞固然聪**智,盘算细敏而深透。但比起耍小伎俩,洛奇绝对要计高一筹。果然。迎舞面色一变,指着她:“你……”
“嘿嘿”洛奇手快的捂住她的嘴,不让她说。眯着眼睛说:“不错吧?”说着,她松开迎舞就往屋里跳:“表哥,你喝什么茶,好香呀!”
轻弦半让了身子让她闪进去:“这里能有什么好茶,香片而已!”他一边应着。一边睨眼看着迎舞:“早些回去吧。一会子该找来了!”
迎舞点点头,微拂了一下。回眼看洛奇:“洛奇,得空来找我玩吧?”她指着东边,“我就住那边!”
“好!一块吃饭!”洛奇撑着桌,垮着肩,一手托着茶钟点头。
迎舞笑笑,转身便去了。轻弦看着她脚步轻移,足灿莲花,裙摆飞扬地背影,忽然偏头冲着洛奇:“你也不学学,好歹也照猫画虎啊!”
“画虎不成反类犬!”洛奇摇头叹气,“我学不会了,放qì
了!”
她满饮了一钟,满足地叹了口气:“还是地上好,真舒服啊!”
“你气息还很纷乱,爬高上低。让他瞧见,又是一顿气!”轻弦看着门外,“这一道上,他可算忍功大长啊!”
“有雨萱嘛,我根本没怎么动。”洛奇笑笑,看着轻弦,“我见她主动来瞧你,还以为大嫂有着落了呢!谁知dào
却说些这个。”
轻弦摇头不语,洛奇舒展了一下手臂,突然走过来捅他:“这样不觉得累吗?”
“累?”轻弦垂眼看她,忽然笑起来,“我真羡慕你!”
“我?”洛奇转转眼珠,怀疑的看着他,“你想挖苦我?”
轻弦刚要开口,院外忽然一个声音扬起来:“花洛奇,出来!”这声音让轻弦差点笑出声音,看着洛奇一脸死灰地样子:“去吧,不然你一会死的难看!”
迎舞回到东跨院的时候,这府宅内苑是建成花瓣型,位置也难分正东正南。此时院里静悄悄,迎舞估计醉还在睡觉。自从秋云城一行之后,二人相处更加融洽起来,偶而耍点小计俩子,但总算相安无事。
正巧从院里跑出一个女孩子,正是彩云!这女孩子是迎舞敛整秋云的时候又遇到的。那日她送走父亲与二娘,并未当时报呈,而是谎称其父病卧。诳得父亲名下诸将来访,由醉一一制服,暂时控瞒了军机。
不日夕的大军便已经屯兵城外五十里,敌兵一到,秋云城中先内乱,弃城出逃的将领十之有七。可见华阳给予父亲的都是些什么人!
迎舞早就知dào
,故yì
不闻不问。醉与夕相见,秋云便不战而降。夕根本没放妖鬼。没动干戈,开城门三日任人逃亡,已经给了最大的优待。同时也为明渊的离开争取了最多地时间!
秋云有附属镇若干,祥镇便是其中之一。夕此番深入往南。居然没带自己的血河临平。他驻于秋云,便开始大肆收纳方圆各地的良血。结果竟是找到彩云头上!
迎舞自问没本事拯救流离百姓,只是彩云她认识。当初险丧败类地手中,此时怎么能让她再落到夕的手里。况且夕只是招纳临时血河,被他选中固然可以锦衣玉食,但他绝对不会带她回魔宗属地。救过她一次,再救一次也罢。况且她血质不差。不然也不会让夕的手下选中。
彩云是见过醉杀人的手法,当然知dào
他不是普通人。又见他与魔宗而来地强敌如此相熟,心中自然明白**。但是醉与夕相选,她肯定是要选前。秋云已经陷落,附属各镇亦是难安。她举家在此,唯有顺从才能保命。况且魔宗强权天下,在此也未大肆杀戮,百姓只求安生而已,在谁地屋檐下都是一样。
醉当时只是借此把彩云捞出来,却不曾想。她真就是一心一意当起血河来!她压根不知dào
血河是来干嘛的,醉也就直当招个丫头使唤。结果弄得迎舞还特别不好意思,醉就拿住这一点,连迎舞都使唤上了。城里的常务文折全让她看,自己彻底甩手掌柜,让迎舞一点法子没有!
迎舞看彩云手里拿着个包袱,一脸红扑扑,双眼闪着光。见了迎舞。她收了一下脚步,半低着头,一手绞着衣带:“小姐,你回来了。”
“你这是去哪?”关于这个“小姐”的称谓,迎舞扳不过来她。也就随她的便了。见她脚步匆匆地样子,不由问着。
“醉君又给我钱了,我没处使,想拿回家去!我请了假了,明儿一早就回来!”彩云一笑,颊边小笑涡很是动人。她对目前地生活极是满yì
,以前很穷。但祥镇也算是太平。没经过什么战火。于她而言,谋得一个糊口的工作是顶紧要的。现在降了魔宗。生活也没什么大变化。一家子依旧那样过,但她可以到大城谋职,自然比以前要好的多。
“这里离祥镇五十里呢,一来一回太远了,道上不安全。”迎舞一听扯住她,“一会我找人送去,你别跑了!”
“那,那怎么行,怎么好让……”彩云一脸的怯怯,任迎舞拉着,“小姐你对我这么好,醉君对我也好。再不能让……”
“行了。”迎舞笑笑,拉着她往回走。一进屋,正看到醉在堂室里坐着,根本没睡!
“你这会子让她回去,到家都夜里了,一路上多危险呀?”迎舞看着他一副懒洋洋的样子,低声说着,“虽然此地已经被魔宗挟控,但芫城放了妖鬼,此时虚魂荡漾,实在不妥当。”
醉半扬了眉毛,撑着肘看她:“你回来地挺快地!”她明知他是说反话,但见他那眼神,她一下明白了。转头看着彩云:“他是不是让你在各院子溜一圈再出门子?”
彩云一见两人神情诡异,一时间吓怔住了,也不知dào
该点头还是摇头。醉哼一声:“反正你瞧见她,总会拉她回来。总好过我去,你再摆一堆道理让我听的好!”
迎舞哼着:“我说醉君何时好心,提前放月钱了呢!”
彩云压根听不懂两人言语兵戈,只是一听“月钱”两字,以为迎舞不快地是这个。忙忙地把包袱往她眼前递:“小,小姐,这钱,这钱不拿也可以的…….”
迎舞一下无语,见醉眼中含笑,似是极满yì
这招让她里外不是人。迎舞拉了彩云:“不是,你收着。我找人送你回去,你家里多住几日也可以,不用着急回来!”
“那可不行,我喜欢她做的桂花酿圆子。”醉当然知dào
她的意思,她是怕羽光前来,难保彩云周全。他不管这些,彩云在这,他才好挟制这个不听话的丫头!
彩云一听笑了,满口应着:“当然当然,我不家住去。我还得回来听差呢!我这就做去!”说着,把包袱往凳上一放,看着迎舞,“其实也不等钱用,没事的。我一会给小姐做芙蓉糕,我新学的!”她说完,便福了一福,喜不自胜的下去了。
迎舞真是让噎得没话说,转脸瞪着醉:“桂花酿圆子,扯谎都不带眨眼地。”
“彼此彼此。”醉微扬了眼尾,“见那东西挪不动脚的,好像是某人!”
迎舞觉得乏力至极,一会跟她呕,一会又记得她所喜的小食,让她不知dào
该如何应对!
醉轻抚着眉,面上带出一丝倦色:“其实你我,都没资格救人!”
迎舞明白他的意思,垂了眼睫,看着衣摆上坠的流苏,轻轻说:“我只是……”她地声音越来越低,最后隐在喉间。
“那些人里,因我们认得她。只因认得,所以她比别人多了机会。”醉的眼半睁半闭,“这世道就是如此,要活下去总要付出点代价。我不认为她付出什么代价了,不过是运气好而已!她捡了便宜,你却要处处为她筹谋,将她送回家又如何?保她现下,能保她一世么?这世上谁比谁更可怜?与其担心别人,不如想想自己,或更划算一些。”
他甚少将话说的如此直白,他不屑与笨蛋废话,而聪明如她,根本不需yào
他多言。她当然明白,他能这般说,是因他的牵挂。她能想到的,他自然也能想到。他若留下,她必也得留下。但却忍不住牵挂!
“人最是难跨越的,只是心中沟壑。善念也好,恶念也罢,皆是执愿。”他半垂着头,“你帮她一次,认得她。便起了怜意,纵救不得千百,救得一个也是好的。对吧!”
“对。”她承认,其实不过就是执愿。她难跨越,他也一样!又想让她留下,又怕她不顾死活。
“辛源年去找寂隐月了。”迎舞低声说,“风临止伤好些之后,或会带着轻弦先走!为什么要让寂隐月留下?”
“我也在猜,现在不知。”醉应着,“看吧”寂隐月是自婴儿时期便受寒冰淬养,入冰只是一个普通地人类小孩。并无半点天赋,看不出任何才能。却受到最纯正冥寒地滋养而成,他所练的冥隐功,与玄冰有如通体。
宗主对他爱hù
有加,出冰之后,对他悉心栽培,文治武功,无一不教。不仅将魔宗最重yào
地太康城交给他,就连失手大新,也未责罚。前往归栖之前,又送他冰魄精华,助他冥隐功推破八重,完全合魂。甚至常说,七君之中,唯寂隐月从不曾让他失望。如此视若珍宝,此时却不召他回太康?还是说,他苦心栽培,便是只等这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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