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微耀,烟粉的窗纱映在花影之间,裹带着柔柔的细光,团出点点或明或暗的柔晕。在室里洒出朵朵瓣状的小小阴影。屋内釉彩双鹤龟托铜炉,六眼细孔袅出微微迷离雾影,带出醉人安宁的芬芳。地上是白鹤掠翅的大毯,长颈微伸,双翅耀光,栩栩如生。
“你可看清了?”内室隔间里,低柔的声音,伴随着这话音,有细小的拨弄茶盏的脆响。柔细而和韵,像是一曲轻歌。
“小的不敢有瞒。”这是一个低哑雄厚的嗓音,但此时却有些颤抖。比起之前的声音,少了安宁,多了燥惧。
这间堂室与厢阁之间的耳房不算小,两侧通廊道,花影婆娑,阳光细碎,柔风细细,淡香拂面。两侧的纱门都合拢着,映出摇曳的枝条,像是为这纱面,缀上一层暗绣。
屋里有四张椅子,坐着四个男子。此时居中左侧一个,半歪着手肘,托着茶盏。他垂着眼,看着杯中碧绿的叶片,细碎的挡住他的眉眼,却更是带出美好的弧度。他交叠着腿,华锦的绿衫抖若水波。
座下,半仆着一个虬面大汉。断了一条手臂,布扎的伤处依旧鲜血淋漓。另一只手撑着地,犹自在抖:“请四位宗主,为小的出头!”他咬牙吼着,独臂上青筋乱暴,有如扭曲的泥鳅一般。
“你先去吧。我们自会给你做主!”托茶的男子轻轻开口,低柔之中带出一丝安抚的意味。顿时令那大汉眉间一松,向他们磕了头,便踉跄的退了出去。
他轻吁了一声,微微转了脸向右,看着边上一个着淡青色长袍,一头银白长的男子:“大哥,魔宗如此,分明是不给面子。”说着,他微伸了颈,探看坐在那男子右侧的人:“宣喑,你说呢?”
“我?”歪在最右侧的凤宣喑微微直了腰,裹紧了身上白底撒金花的开襟袍,狭长的眼尾飞扬着,抖出一丝笑意。他懒懒的偏了头:“哥哥都在,哥哥们做主就好了。我一向懒得理会这些!”
他听了便笑笑:“我们羽光,为天下妖之宗盟。两年前与华阳相分,让出西南,以川河分界。华阳与魔宗所占之地,我们从不曾叨扰。魔宗这边与我们示好,那边却专找边边角角下手,这次竟然把黑犀族杀得只剩小猫两三只,若是不给他们点颜色,真当我们要仰他鼻息!”
“巴梁山位于西部荒僻之地,魔宗在正北。若不是故yì
找碴,如何去那里?”碧衫男子右侧,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身形尚未长成,满脸稚气。但说话却极为老成,又穿了一身黑底缀红花的衣袍,头绾成整整齐齐,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
“不错,黑犀一族,早已经归服我羽光。寂隐月来之前,我们已经告知他们!”碧衫的男子放下茶盏,站起身来,微微抬眼,却是一双血红的眼眸,像两颗血色宝石:“现在他们这么做,根本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大哥,这口气我们要是这么咽了,如何服管下属各族?日后谁还肯替我们征讨天下?上回寂隐月来这里,就因为他的血河生事。他不但杀了城中少主和管事的校统,更是逼得宣喑要用百花凝露来跟他赔罪!还扔个半死不活的女人让我们照管。现在好吃好住让她在这呆了四个月了,岳轻弦的人头到现在还杳无音信!拿我们当什么?托孤院吗?”他的声音依旧低柔,却失了平静,血红的眼微微眯着,额前浮起若有似无的红丝。
“既然我们选择与魔宗同盟,当然要以和为贵。”白的男子终于慢慢的开口,他的声音微微的低哑,瘦削的面颊此时带出一丝丝微红。他轻叹了一声,略抬了眼:“辛墨,不要恼。”
“当然,区区一个黑犀族,魔宗当然不会让寂隐月过来与我们赔罪。但我们总不能就此装傻,当作没生过!”辛墨一步迈到宣喑的身前:“我们不要再帮他养那个饭桶,把她宰了,把尸体送回去!算是给他一个警告,不要再招惹我们的门下!”
“何苦来?”宣喑微微抚了眉,二哥生的眉清目秀,偏是个爆炭的脾气,刚才听传报的时候已经压抑了许久。此时真是泛起火来了!
“我同意。”那个少年扣了一下手指:“管她是谁,寂隐月把她扔在这里让我们照管,我们也算妥当了。但是他现在杀我们的门徒,就是不给我们面子。我们何必还要管他的人?”
“大哥,那个女人根本不是魔宗的人,不过是那血河的一个朋友。我们杀她,到时那血河闹将起来,岂不还是我们的麻烦?”宣喑清了个嗓子,微微扬眉:“你我皆是知dào
,魔宗宗主之下,最强的便是七君。但是他们的血河,有时往往可以左右七君的决定。光看那日的光景,已经知dào
,寂隐月所带来的血河,一定是他精心饲养。他对那小子根本就是千依百顺,如果因为这个,弄到最后我们结不成盟。反过来还要对付他们,不是腹背受敌!”
“三哥哥实在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那少年笑了一下:“血河是什么东西?不过是他们练功的引子罢了,寂隐月再怎么对他千依百顺,当然也会以魔宗为先。这次他突然找黑犀族的麻烦,怕是连他们的宗主也不知dào。那我们就以一报还一报,省得他以为可以骑在我们头上为所欲为!”
“不错,黑犀一族,不过是我们手下的杂碎。他们技不如人,活该死劫。只是寂隐月明明知dào
,妖之宗盟,上有羽光。就不该如此出手肆无忌惮!”辛墨哼着。
“寂隐月无端端会跑去巴梁山杀我门徒,总不致没有理由。或是黑犀先冲撞了他也未可知。我们该致信给他,问明缘由再做理论。”宣喑低语着:“杀了那个女人,也许我们麻烦更多!”
“你是不想惹麻烦,还是不舍得?”辛墨一句话,顶得宣喑一下眯起眼来:“二哥哥这话从何来?”
“辛墨,宣喑,信吾,不要争了。”白的男子轻轻的说着:“既然僵持不下,不如我们做赌如何?”
他的话让三人皆静了下来,他接着说:“当初在西雷,因他的血河闹事。我知dào
辛墨已经不忿。现在他们迟迟不将岳轻弦送来,也的确是该催上一催!”
“至于黑犀,辛墨先安抚他们残留余部,让他们在北雷住上一阵。”他抬眼看着三人:“那个女人,我们就以她为赌,顺便测试我们羽光的力量。”
“什么意思?”辛墨一脸不解。
“我们羽光,四宗一向同气连枝,荣损与共。暗盟与杀盟,一向有如魔宗七君,华阳金绞,是我们尖刀,但是听闻魔宗一向以玄冰冥罗阵蓄养更强高手,不时破冰出阵与七君夺位,以这种方法逼迫他们的实力始终居于巅峰。而华阳,我们是知dào
的,天光绞杀,每年可以过此阵的,才配进入金绞盟,而入金绞盟的,一年之后,还要再接受筛选。而天光绞杀,蓄收天极之力,逐年递强,所以华阳才能蓄养强中之手!”他微展了眉,轻语:“但我们羽光,却没有这种增力之法。入得暗盟与杀盟的,如果没有任务,便一直养尊处优,实力只退不进!就算天天练功不怠,没有生死之搏,如何得强?况且这几年,二盟人数不断增多,于我们也是负担。所以这一次,可以做一场游戏。”
“听起来好像挺有趣。”信吾双眼微亮,带出一丝孩子般的清灵来。
“暗盟一向由辛墨统领,那么这次,便由辛墨选出八名高手。执行杀人命令,所杀之人,便是现在在西雷的那个女子!”他淡淡开口,宣喑却微微变了脸色。游戏的内容,他已经猜出来了!
“杀盟一向由宣喑掌管,同样的,挑出八名高手,执行护送的命令。将那女人,送到魔宗太康城!”他接着说着,抬眼看他们神色各异:“由杀盟先行动身,路线必须在我们规定之内。三个时辰之后,暗盟出。生死相搏,得成任务,继xù
留在羽光。失败一方,就不配再为羽光门下!”
“优胜劣汰,好办法。”辛墨微笑:“不管哪方得胜,于我们都有好处。那女人如果死了,寂隐月来找麻烦,就让黑犀的人与他对质,让他哑口无言。他的血河闹起来,也是他的不是在先。若是那女人顺利送回魔宗,那我们就是以君子之心待他,凭他如何,也该交出岳轻弦回报我们!正好也可以顺便送信给他们的宗主!”
“总之不管如何,也不会伤了自家兄弟和气。宣喑,你说是不是?”白的男子轻轻笑着,看着宣喑。
“哥哥说怎么样,就怎么样好了。”宣喑愣了一会,忽然轻出一口气,轻笑着出声。
“好,那你们各自准bèi。明天就起行吧!”白的男子微微舒展了一下腰身,站起身来,慢慢向外踱去。
辛墨微微笑着,走过去伸手拍宣喑的肩:“你现在是舍不得她,还是更加舍不得花熙族的几个美女?”他带着戏谑,宣喑轻哼了一声,被他弄得哭笑不得:“大哥现在这么做,不正是想让我清心寡欲吗?要知dào
,杀部的我个个都舍不得!”
“哈哈,你这个小子!”辛墨忍不住大笑出声:“那你随便挑几个剩的,也省得浪费粮食了!”
“就是就是,三哥哥得了花熙族,都不来找我玩了!”信吾吐着舌头臊他:“这几个月更天天呆了,前儿去找他,还坐在林子里臆怔呢!”
“谁让你天天长不大,看你的脸我看腻了!”宣喑大笑着,突然顶着他的额头一推。他站起身来,微敛了笑意:“二哥哥,我们明天见!”说着,他大步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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