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齐御风从宿醉中醒来,抬眼便发现自己并不在家中,而是躺在寝室的床上。

他昨日酒入愁肠,喝得人事不省,迷迷糊糊中,感觉像是被阮建功和詹国影抬了回来。

他低头一看,见寝室中却只有杨威一个人坐在椅子上,其余两人,早已不见踪影。

齐御风暗暗责备自己昨天喝过了头,连忙下床,他扶梯子下去,却发现杨威面带微笑,手里拿着画笔,正面对着前面摆着的画架上面的一幅画发呆。

齐御风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画上勾勒出一名年轻的女子,面对着一条大江,只露着背影,身边一颗大树,轻垂着枝叶,虽然寥寥几笔,却意境尽现,十分美好。

都是有故事的人呐,齐御风心中一叹,急忙下床洗脸刷牙。

一切收拾停当,他回头看了看那幅画,轻声问道:“你画的?”

杨威未曾回头,只是十分深沉的“嗯”了一声。

齐御风又抬头看了一眼,说道:“在旁边加一匹白马就好了。”说罢咬了咬下唇,又看了那画一眼,转身离去。

霍婧竹家离学校并不是很远,在市区边上的一座公园附近,盖了三层别墅,另外还有一个好大的院子。

别墅不算高调,掩映在一片红花绿树中,但看面积却是不小,隔着围墙的公园内侧,更是有一座风格相似的三层楼房,想必就是武馆的所在地了。

霍婧竹见到齐御风停步不前,看他一眼,脸上也情不自禁有了点娇羞之色,沉吟了片刻,上前打趣的问道:“不敢进啊?”

齐御风心道,我跟着英雄好汉抢劫粮草的时候,连知府家都敢进,换到现在,那都是市委大楼了,还怕你一个平头百姓家,当下粗声粗气道:“有甚么不敢,进就进。”

说罢,看也不看,径直往门里一闯。

霍婧竹远离站了片刻,突然想到一事,不禁“哎呦”了一声,喊道:“大笨熊!别咬!”

齐御风此时已到了大门里面,突然见到一只大狗猛扑了过来,当即目光一横,口中冷哼一声,那藏獒见他威势逼人,居然怯懦的俯下身子,喏喏不敢站起。

齐御风回头道:“这狗没用,打他不跟玩似的?”

霍婧竹见藏獒居然怕了齐御风,也不禁有些惊奇,笑道:“又瞎吹……”

这时只听一个声音响起:“哎呦,这哪来的贵客呀?”

齐御风抬头一看,从门旁葡萄架后面绕出一个黑胖的男子,约有四十多岁,面上带着笑容,正上下打量着他。

齐御风尚未回答,霍婧竹抢步上前,与齐御风并肩而立,说道:“爸,这是我大学同学。”

那胖子面带戏谑,又打量了齐御风一番,说道:“这我姑娘出息了啊,上学没几天就带个同学回来,以前可从未见过你带过什么同学,你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霍婧竹不服气地说道:“我这同学是太极拳的高手,武功可高了,三十多岁的形意拳高手,全国武术冠军,都打不过他。”

那胖子听闻,又打量齐御风一番,见他个头也不甚高,体格也不见得多健壮,不觉轻轻“嗤”了一声,似乎颇为不信,上前问道:“小伙子,那人啊?”

齐御风见他步履,无不处方圆之内,规矩之中,当下不由得也暗暗钦佩,那胖子方才表露的瞧不起的神情,便被他刻意忽略掉,当下恭恭敬敬,笑着说道:“山东的。”

那胖子拍拍齐御风肩膀,说道:“山东人好,实在。咦……”

他连拍三下,却好似拍在了水中一样,浑然不着力气,不觉惊奇的“咦”了一声。

霍婧竹虽然不知怎么回事,但见到父亲惊讶的模样,却也知道他肯定是暗中吃了瘪,当下微笑不语。

那胖子又连忙上下打量了一番齐御风,好像重新见到此人似的,半晌说道:“好小子,果然有点门道。”

齐御风方才只是微微抖肘,卸了他这一拍之力,在外人看来浑然不知,可那胖子却知道,猛劲容易化解,这般轻轻几拍,若想这般自如的卸下,功力非得练到析理入微的境界不可。

当下他面容一正,问道:“小伙子,你贵姓?”

齐御风道:“我姓齐,叫齐御风。”

胖子思索一番,好像没听说过那家姓齐的太极好手,当即又道:“我叫霍峰,后面那间武馆,就是我开的。我这个人呢,自幼习武,不过好吃懒做,祖辈们传下来的武艺都练丢了大半,手底下也不剩什么功夫了,不过这上辈传下来的武馆,还不能说关就给关了,你说这闹心不闹心?”

齐御风听得没头没脑,也不好回答,当即默不作声。

霍峰望了望着院子,又感慨道:“我在这骗吃骗喝好多年啦,那几十个徒弟除了练了个身子骨,武艺是一点长进没有,头十年就有人笑话我,说我这场子,就是来个二十岁大小伙子一踢,准散。”

齐御风听这话更是糊涂,又似乎话中有所暗指,当下不由抬头看了一眼霍峰,只见他面带微笑,一脸亲切,却又好似没什么歹意。

霍峰又道:“你看我刚才这么拍你一下,你就给我显功夫,这说明什么?你若不是我姑娘的同学,这不就是踢场子来了么?”

“我这大一辈的说句你不爱听的,出门在外,可得谨慎一点,我们这开武馆的,爱交朋友,也爱惹是非,你要不是踢馆的,趁早别往这里来。”

霍婧竹听闻,勃然大怒道:“御风是陪我回家取东西的!”

霍峰转头淡淡道:“你听着,我跟这兄弟说话有你插嘴地方吗?”他方才说自己大齐御风一倍,此时却又说是兄弟,这关系这叫个乱。

继而他转头温颜对齐御风又道:“我这姑娘一天疯疯癫癫的,你可多担待着点。话说回来,你说我这行当,在这里教着一帮徒弟,要是有这么个高手,来了又走了,将来传出去,我们是动没动手呢?我是输了还是赢了,赢了?赢了没人看见啊,那就是输了,输了,输了你这场子还有脸开?”

“老弟你别怪我多嘴,你说你今天过来走一圈,将来我那边那帮徒弟但凡有一个知道的,这将来我怎么说?”

齐御风无奈,只能糊里糊涂的点了点头。

霍峰一见他点头,当即一笑:“你是我姑娘的同学,这么着,我也不难为你,天下武术是一家,万朵桃花一树生,你会什么,练两下,这也不算你踢场子。”

说罢站开三步,扬手一摆,说道:“来,练两手。”

齐御风心道,暗怪自己没有什么经验,不知道人家开武馆的有这个忌讳。

可是他却也不敢动手,这要是一打,人家就更认定他是来这里踢这个场子的,而且这要是赢了,霍婧竹固然脸上挂不住,输了,这霍峰不定还得怎么难为自己呢。

而且最关键的是,再怎么着,去同学家拜访,也不能连屋都没进,就跟人家亲爹打起来啊!

当下他思前想后,摆手道:“不打,不打。我跟她拿了东西就走。”

霍峰脸上露出一丝不悦,随即笑道:“你是我姑娘的同学,那么装假客气干嘛,这大热天的,闲着也是闲着,来来来,过两招,解解闷。”

他越是说的热切,齐御风便越是不敢,心说这人罗里吧嗦,就是想让我跟他比武,我才不上当呢,当下道:“您要是看我不顺眼,那你就打我一顿算了,我这点微末功夫,哪能跟您霍家的八极拳比。”

霍峰不由得一皱眉,说道:“老弟,你这就是客气了,我这好容易碰到一个练家子,咱们不过是比画着玩;我先前已经把话全说开了,难道还真能和你动手吗?说句不客气的话,我这什么八极拳,在关内高手眼里不值一晒,上次有位国家武术协会的练太极拳的老前辈来长春看我打拳,我劈里啪啦打了半天,人家一句话没说,就是一个劲的唉声叹气,气得几乎犯了心脏病,吃了药就上车走了。”

“这说明什么?说明咱这功夫还是不行啊!得学习!”

“从那以后,但凡我要碰上太极高手,一定得领教领教,今天我碰见你,咱也不说动手,你就让我开开眼,把拳路练给我看一看,学一学,好吧?”

“你要是觉得吃亏,我也把这八极拳让你看看,咱们两受其益,这总行吧?”

齐御风犹疑不定,斜眼看霍婧竹面带着微笑,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当即道:“霍叔叔,我练的也不是纯正的太极功夫,非教我练不可,我只好遵命。只望霍叔叔你多多包涵。”

霍峰笑道:“吓,老弟,你太谦虚了!你不要疑疑思思的,你到我家来,我还能欺负老弟你不成么?”

“来来来,咱们搭搭手。”

未及齐御风同意,霍峰伸臂一缠,一只手便绕到了齐御风肩头,说道:“来吧,你先进招。”

齐御风哭笑不得,这霍峰说的轻松写意,实际上此时他站出这个架子松肩合腰,意正身直,含胸拔顶,外方内圆,已是做好了随时进攻的准备。

最要命的是,他这一手搭住自己肩头,只要齐御风身形微动,他便能用掌根推住自己下巴,或者反手卸下自己膀环,进退自如,已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当下齐御风无奈笑道:“霍叔?这……”

霍峰不耐烦道:“来呀,大家都是习武之人,这年轻人怎么这么不干脆?磨磨唧唧可就没意思了。”

霍婧竹也看出端倪,不由得怒道:“爸,你耍赖,你不如先把他胳膊拧背后去得了。”

霍峰神色紧张,紧紧盯住齐御风,轻声说道:“小姑娘家家别插嘴。不帮你归拢归拢,将来揍你舒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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