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牛评判见久久无人上场,便大声喊道:“还有没有人要与齐少侠比较一番的?”

四下议论纷纷,可半天却无一人上场。

牛评判连问几声,都无人答应,于是便道:“如此这武林盟主之位,可就要花落峨眉啦。”他故意慢慢说话,显然也是不愿这场盛会就此草草收场。

他这一言既出,当下四下里群豪不由得感慨,峨眉派虽是名门大派,近几十年却从不显山漏水,这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当真可畏。

牛评判停了一停,待四下喧嚣渐稀,便高声喊道:“我再数三声,咱们这事可就定啦,再想反悔,可就没机会啦。”

袖手又等了一阵,他转头看向齐御风,心道:“莫非上天注定,这武林盟主之位,便被这无名小子夺走了不成。”

心中有些感叹,却又不能不按流程继续,当下懒洋洋伸手喊道:“三!”

“二!”

话音刚落,突然一个声音喊道:“慢!我来会会这少年。”

接着便从人群中闪出一人,大伙定睛一瞧,原来是个五六十岁的老人,穿着一身锦缎的蓝袍,身材矮小,一张马脸倒是颇为修长。

齐御风转头看去,只见他出来的人群方向,也同时涌出几十号人马,其中三人颇为熟悉,正是崆峒派的李仲华,赵苏言和柳芙蓉三位掌门。其余各门掌门却是不见踪影。

这矮老头看似气定神闲,不紧不慢的踱步,每一步却迈出老远,带起几点烟尘,瞬间便到了场中央,众人见他轻功如此高明,都心下一沉道:终究有这忍不住的武林名宿出手啦。

那马评判见此人虽然矮小,却精气内敛,目中英华四射,却也不敢怠慢,当下一拱手道:“不知先生姓氏名谁,何门何派?”

那矮子尚未回答,只听高台上已有人一声叫道:“余则成,你来干什么?”

众人抬头一看,只见崆峒掌门无尘子大袖飘飘,已然挺立在台上,须发戟张,显然十分激动。

那余则成冷哼一声,抬头望着无尘子道:“经同门商议,我现已回归崆峒派,担任追魂门掌门一职,今日来此,便是当抢这武林盟主,顺便向你讨回这崆峒掌派一职了。”

无尘子一声冷哼道:“余则成,你为非作歹,已被先师革出门墙,只恨我当年杀你不死,居然现在还敢在我面前现身?我道那逆徒吴虹云吃了狼心豹子胆,其实一直都是你居中策划,对不对?现在他已死了,你便迫不及待,接掌了追魂门,对不对?”

齐御风听了,不觉暗中嘀咕,这无尘子原来也会说普通话啊,就是“对不对”这口头禅有点多。

无尘子目光一闪,看向远处那几十号人马,随即转头问道:“为何只有夺命,神拳,花架三门弟子在此,你一直暗中潜伏算计,不是将七门弟子都收尽了么?”

余则成闻言冷冷一笑道:“那几个昨天夜里听说你有峨眉派相助,便突然改了主意,我已替掌派你清理了门户,这下你放心了罢?”

无尘子一听此言,登时宛如雷劈了一般,瞪圆了双眼,茫然不知所措,在他心中,实不知这消息是坏是好,却总难掩一丝哀恸。

好半天,他才回过神来,缓缓道:“好,好,余则成,你为了崆峒掌派这个位子,多年来煞费苦心逼迫于我,今日你终于要图穷匕见了么?”

说罢,一个鹞子翻身,跳到台下,众人见他如此年纪,轻功还能如此年轻人一般矫健,不觉都暗暗点头。

无尘子上前一步,拔剑出鞘,怒喝道:“如此我成全你!”

余则成斜睨了他一眼,轻笑道:“先且别忙,等我夺得这武林盟主之位,咱们再算家事。”

无尘子又上前一步,便欲递剑,说道:“我现在还是崆峒掌派,让谁参加武林大会,还由不得你做主。”

余则成上下打量他一番,口气中带点怜悯说道:“掌派的玄空门中,现下可有一个成器的弟子?”

无尘子脸色一喑,叹了口气,复而刚硬道:“那我也是崆峒掌派!”

余则成与他中间间隔着两位评判,小心翼翼的走上两步道:“崆峒八门,我已掌握其七,除了你玄空门之外,无一人听你号令,这崆峒掌门,还说不上是谁呢?”

无尘子怒道:“少废话,手底下见真章吧。”

此时冯评判不知从那里掏出个扇子,一抽一带,拦在两人中间,道:“二位,此时乃‘长白论剑’之会,非你崆峒派内部之争,若是推举崆峒出赛之人,我等便听五位公证人安排,若是争这掌派之位,还请另寻别处。”

余则成道:“非也,非也,此会乃朝廷所办,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崆峒由谁出赛,自然要听福大人安排。”

说罢,朝福康安座位拱了拱手,行动之中,颇见得意。

一时之间,无尘子突觉一惊,感觉自己似乎掉进了一个阴谋之中。他抬眼看去,见那余则成笑意盈盈,成竹在胸。当下不禁脸色一阵阴郁,眉心隆起,内心起伏不定。

他本就不擅长这般阴谋诡计,否则也不会十多年收拢不了崆峒诸门,但此时见余则成故意激怒与他,内心却总是感觉一丝不妥。

冯评判听了余则成这一言,当下也是一皱眉头,看向牛评判,两人目光一对,冯评判便点了点头,大声说道:“如此我们便听听天下英雄的意见如何?”

他这声音一出,余则成脸色立变,只听得周围群豪山呼海啸,都叫道:“让他们两个打,谁赢谁说了算。”

“余则成已被革除门墙,臭不要脸!”

“无尘子道长才是眉姑前辈钦定的掌门!”

尽管也有些人支持余则成,可是人小力微,嗓门又不够响亮,当下便被支持无尘子的声音盖了过去。

齐御风听了,不禁暗暗摇头,心想不管到哪里,群众都是最不怕看热闹的。

冯评判静等了一会儿,见支持两边的声音渐渐熄灭,叫嚣一战以决出胜负的人越来越多,当下一挥手,回头道:“还请福大帅和五位公证人决断!”

他这一声喊得响亮,居然盖过了场中千人的声音,众人不由得都为之一怔,当下声音渐悄,都闭口不言。

福康安喝一口茶水,懒洋洋歪着脑袋看向大勇方丈问道:“五位公证人有何妙策?”

当下众人目光又都向那余下的五位掌门看去,只见大勇方丈依旧一言不发,低头闭目;武当派掌门神色不定,似乎主意游移不定;点苍派代理掌门云阳早就被徒弟惨败气得半死,老脸惨白,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昆仑派掌门正心道长,左看右看,没一人有主意,刚要发话,便听得峨眉掌门圆性已脱口道:“大家都是武林人士,反正二位注定都要你死我活,何必改在他日,不如尽早了结,也算痛快。这掌派之争,出赛人选,谁胜了就全是谁的,岂不干净利落?”

福康安闻言点头,一挥手道:“就依师太之言。”

余则成闻言,不觉惊疑不定,上前一步道:“大帅……”

福康安抬头凝望,不悦道:“怎么,你并无胜过你师兄的把握么?如若不能,朝廷又要你何用?”

余则成略一思虑,觉得自己这几年得有奇遇,进境颇快,无尘子倒也未必是他的对手,当下一横心,回身抽剑在手,大喊道:“无尘子,你进招罢!”

无尘子早已等得不耐烦,当下也不多话,一挥剑向余则成攻去,余则成反手一挡,顺势回身一抹,这两个当世崆峒派武功最高之人,就此提纵跳跃,打在一起。

这两人俱是一模一样的崆峒剑术,吞吐闪烁,变幻百端,舒展柔美,飘逸如飞;又都是内功深湛,剑中灌注内力,剑荡之处,隐隐带着风声,如龙吟虎啸,良久不绝。

两人翻翻滚滚,如两条青龙,时而飞天吞云,时而落渊取水,斗不多时,已是尘沙漫天,四处弥漫,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即使身在场边之人,远远几十丈外,也偶尔能感觉两人剑气纵横,如清风拂体,柔丝抚身,吹在众人身上,当下都不由得有点咂舌,没想到这宗匠级的人物拼起命来,一剑挥出居然能如此厉害。

场中两位评判也都躲得远远,皱着眉头,唯恐被这两人误伤,群豪见烟尘越来越大,都站起身形,扼腕叹息,这一场难得的宗师之战,居然因为场地的原因,而不能看的清清楚楚。

过不多时,只听“啊”一声惨叫,双剑格挡点刺之声顿歇,烟雾停止了旋转,渐渐露出一个白发老人的身影。

余则成躺在地上,仰天长笑:“无相神功,无相神功……师傅把甚么都给了你!”

无尘子一剑点在他咽喉之上,回思二十年同窗生涯,不禁有些感慨。

当他听闻说这番话,心境居然慢慢平复了下来,不觉轻笑道:“你以为那是因为无相神功么?”

余则成知道他这师兄最是心软,当下便挤出一副委屈模样,悲怆道:“不是无相神功,你凭什么这么大岁数还如此矫健灵活,你凭什么有这么大的力气?你我先后入门,间隔不过一年,所学的剑招都是一模一样,你凭什么就比我厉害?”

一席话说完,已是满腹悲怆,将他自己都感动得几乎落泪。

无尘子看着眼前躺在地上的师弟,不由得感慨道:“是啊,你我都这把年纪,却依然存着争强好胜之心,直把一个好好的崆峒派,落得如此田地。”

余则成见计策成功,心中一喜,心道我再叫一声师兄,这老糊涂必能放我一条生路,当下开口悲愤道:“还不是当年师父偏心……”

谁知无尘子势如闪电,一剑又逼至他的咽喉,说道:“师弟,你这辈子便是因为攀比嫉妒,害人不浅,没想到老来仍是如此,你这剑法中另有古蕴,我本是打不过你,可是前几日我被你派人追杀,途中偶食仙果,一夜之间便龙精虎猛,精力健旺,你说这是否天意使然?”

“须知人比人,气死人呐!”说罢,长剑一抹一削,余则成由喉至胸,被划出一道剑痕,鲜血激射而出,登时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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