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的气氛越加沉闷。
甚至是无需感受怀中的暖炉,她都能感受到傅宴山那即将喷涌而出的怒意,炙热的如同火燎般,在她肌肤一寸寸的碾过。
她怯懦的往后缩了缩,直到背脊完全都抵在了后面的迎枕上,退无可退之后,她才又别无他法的半抬了头,小声道:“我这只是一个建议而已。”
“你若是不愿退婚……那就不退。”
本以为这句话说出来,不说傅宴山会怒火全消,最起码也不会在这样紧绷着脸,看得她心里发颤。
傅宴山咬牙切齿的捏紧了手指,青筋一根根的从白净的手背后透了出来,他明明脸上没有任何的神色,一如寻常的冷淡,可宋以歌就是能感觉出眼前这人怒火滔天,好似下一刻就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了似的。
宋以歌佯装着冷静,其实心中早就慌乱。
只见坐在对面那人云淡风轻的将手伸出来捏成拳头,搁在了身前的小几上,那力道有些重,吓得宋以歌身子又是一颤,恍惚间,就听见他冷冷淡淡的开口:“宋以歌,我们之间的婚事,可不是什么儿戏,由得你说着玩。”
宋以歌模样乖巧的点头,微微垂着,一副听训的样子。
傅宴山见着她这样,眼睛眯了眯,正要出声继续训斥的时候,门帘便传来了竹帘碰撞的声音,再接着便是丫鬟的通禀声。
紧接着,傅宴山就瞧见面前这丫头顿时就松了一口气,急急忙忙的捏着衣裳从床榻上跳下去,就连鞋履都来不及穿好,趿着就跑了过去。
一副衣衫不整的样。
偏偏那丫头还兴高采烈的,开口问道:“发生了何事?可要我现在过去?走吧!”
她一口气连说了三句,自问自答,一边说着,便急忙的朝着外面走了去。丫鬟早就被她给绕得云里雾里的,见着宋以歌又动了身子,赶紧小跑上前,将宋以歌拦住:“姑娘,请容奴婢先问您整理衣裳。”
宋以歌身子一顿,她看着丫鬟眨巴了下眼睛,见着她也委委屈屈的看着自己时,认命的往后退了一步,胡乱的点头应了。
丫鬟露出欣喜来。她一边弯腰整理着,一边将先前忘记的事说了出来:“谢小侯爷带着一位公子要出府的时候,突然被四姑娘给拦住了,谢小侯爷见状不妙,便派奴婢过来请姑娘去一趟。”
“四姑娘?”宋以歌喃喃自语,一脸狐疑的瞧着丫鬟,好像不太明白,她口中的四姑娘到底是何人?
等着丫鬟扶着她的小腿和脚,将鞋履替她穿好之后,宋以歌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了府中的的确确还有这么一个人。
“是她。”宋以歌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不过她怎么会同谢小侯爷他们遇见?不是让她好好地在院子中闭门思过吗?”
“以歌。”傅宴山从里面走了出来,伸手按在了她的肩膀上,“我与你一起去。”
宋以歌如今恨不得立马从他的面前消失,如今见着人又主动走了过来,一时心有戚戚的,不过也就焉了一会儿,她神智便立马回笼:“那就劳烦傅将军了。”
“你同我——”傅宴山面无表情的看她,“不必这般客气。”
宋横波撞到谢景初和沈州的地儿是在长廊上。
她带着一群丫鬟婆子,众星捧月的簇拥着她,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将长廊都给堵住了,谢景初和沈州想要过去,便只得从她身旁走过。
可如今她带人都将这儿给堵了,甚至是一脸气势汹汹的盯着他们,想要从中与她相安无事的走过去,实在是不太可能了。
很快拜自己良好的记忆所赐,谢景初倒是记起了面前这姑娘是谁。
他们之间的确曾经是有一点小摩擦,不过后面因同宋以歌认识,便将它抛之脑后了,如今见着这人一脸怒气的瞪着自己,谢景初本就不算太好的心情,如今是更加的差劲。
谢景初漫不经心的想,这人还真是小肚鸡肠。
如他所料,宋横波的的确确是记起了他是谁,要不然也不会老远瞧着他,便不管不顾的带着人一下子就冲了过来,将他们全都给堵住了。
她还记着那日这少年给她的侮辱,也记得这位少年姓谢,是个小侯爷。
但更多的她的确也不知道。
她只明白一点,他出身侯府,她也出身侯府,在身份上两人半斤八两,谁也不能越了谁去。若非有此倚仗,她既是不敢这般大张旗鼓的将人给拦下。
宋横波傲气的扬着下颌,一步一步的走近,最后停在了谢景初的身前半丈远的地儿,她冷笑笑:“我说过,有一日我会让你给我磕头谢罪。”
“你瞧,你这不是被我给逮住了吗?”
被谢景初挡在身后的沈州听见宋横波的话,顿时浑身兴奋起来,他拉了下谢景初的衣袖:“哇,这是你的风流债吗?”
“闭嘴。”宋横波冷着脸呵斥,“我未来的夫君可是傅子瑕傅将军,他算个什么玩意?”
沈州诧异的指了指自己,他虽不算怎么得宠,可好歹也是皇家的子嗣,是十一殿下,除了他的父皇外,还没人敢这般甩他脸子,当然凌月也算一个。
他一下子就从谢景初身后站了出来,同他换了个位置,他嘴角含笑的将人从头到尾的盯了一遍:“宋四姑娘,这女子呀还是温柔小意些才能讨男子的喜欢,你瞧瞧你七妹,多好呀,知书达理,又懂进退,我若是傅子瑕,就算是眼瞎了也不会放着宋七姑娘那般温温柔柔的可人儿不要,娶了你的。”
“再言,傅将军与宋七姑娘可是父母之命,你与傅将军有什么?”沈州可不是个好性子,在宫中沉浮这般久,从来都懂得怎么直击敌人的弱点。
所谓打蛇七寸,而眼前的小姑娘不太懂得掩饰,全身都是弱点。
所以怼了一句后,沈州便兴致缺缺的重新溜达回了谢景初的身后站着。
也不过是这么一句,瞬间就叫宋横波面色难堪。
她从未如此刻这般怨恨过一个人,她想若是当年同傅宴山定亲的是她,会不会今儿一切便有所不同。
她面色扭曲的看着两人。
可不还不等她所有动作,就见在远处一道娉婷的身影正逐渐走进,与之同来的还有她朝思暮想的傅宴山。
她愣怔了片刻后,立马低头慌乱的用手拨了拨垂在耳侧的发,等两人走近后,她才缓缓抬头,露出了极甜的笑容:“横波见过傅将军,将军安好。”
跟在傅宴山身侧的宋以歌就这样被她给忽略了一个彻底。
沈州立马蹭了过去,嬉笑道:“看来七姑娘这位庶姐对你不太友好了。”
“宋四姑娘。”傅宴山拱了拱手。
宋横波见着傅宴山与她说话,整个人一下子又笑了开,所谓艳若朝霞,灿若春花大抵便是如此:“傅将军怎么来府中,也不同横波说呀?横波也好来招待招待将军了?”
“也不知将军是何时归来的?”
傅宴山道:“傅某来此同歌儿商议婚事,就不劳烦四姑娘了。”
宋横波脸上的笑容一僵,紧接着便立马冷了下来,看向宋以歌斥道:“七妹你可如今可真是越发荒谬了,祖母与父亲尸骨未寒,你如今守孝还未满一年,便这般急不可耐的逼婚傅将军吗?”
宋以歌很想伸手揉揉自己的眉心,她见着宋横波不由分说的又将矛头指向她时,她是真的头疼的厉害。
“想来宋四姑娘耳朵不太好。”傅宴山面色冷淡的开口,“是傅某来寻歌儿寻问婚期,并非是歌儿逼婚傅某,不知刚才是傅某的哪一句话给四姑娘造成了歌儿逼婚的错觉?”
“刚才小侯爷同殿下也在,不妨评评理?”
沈州抖了抖衣袖:“本殿日理万机,可不是来同你处理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良玉,你们先将殿下和小侯爷送出府去。”宋以歌也知家丑不外扬的道理,在两人面前,她并未指责宋横波一句,反而将她当成并不存在的人儿一样,转身便对着身后的丫鬟吩咐。
宋横波饶是在不知事,也明白这两人口中的殿下说的是谁。
她想起先前自己鲁莽的冲撞,便立马脸色一白,甚至是不由宋以歌开口,她便往旁站了去,见着自家主子都服软了,那些围堵在廊上的下人便立马如潮水般散去,给几人腾了位置出来。
宋以歌同沈州行礼:“带兄长回来,以歌会将此事告知兄长,让兄长上门请罪的。”
沈州学着先前宋横波的模样,倨傲的扬了扬下颌,留一句:“好。”便带着下属扬长而去。
等着几人消失在了长廊上,宋横波这才战战兢兢的抬头:“那位是……”
“十一殿下。”宋以歌温温婉婉的一笑,“怎么,四姐不识得吗?”
宋横波面色极为苍白,对于这位十一殿下,她从来只在一些人茶余饭后听见过他的名字,但也的确不曾见过人。
她又不是宋以歌,每逢佳节,宫中宴会,都能随着父亲一块出席。像她地位这般底下的庶女,哪里会有机会接触到这些天潢贵胄了。
所以,她才会不顾一切的想要抓住傅宴山,从这儿堂堂正正,挺直腰板的走出去。
她想向所有人证明,就算她生来低贱又如何?最后笑到最后的,不也还是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