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渐笼罩了萧宅。
萧长烟殷勤挽留几人用膳,宋以歌心中正惦记着宋以墨,自然是求之不得的,凌月却笑着与几人道别,带着凌雪直接回了凌府。
宋以歌忐忑着目送凌月离去,夜色浓浓,逐步将她们的马车也全都包裹进去。
傅宴山将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回去吧,萧姑娘他们还在等你。”
宋以歌转头,灯笼的光亮下,这人眉眼如画,却也宛若雪山之巅的一汪冰泉,冷冽清寒不可叫人挨近半分,这般孤傲的姿态倒是和记忆中的那人一模一样。
她瞧得有些恍惚,过了许久之后,才慢慢的抿着嘴角笑道:“今日之事,多谢傅将军出手相帮。”
“不必。”见着这小东西和自己这般生疏客气,傅宴山心中也颇不是滋味,他抉择着语气,尽量使自己比之前温柔些的同她说道,“你我本是一体,你的事便是我的事,说不上出手相帮。”
宋以歌虽是诧异傅宴山怎么一时之间改了性子,可面上却没有半分显露出来,依旧是不冷不热的笑容:“傅将军请。”
用晚膳之后,自是傅宴山亲自将宋以歌给送了回去。
这么一送,他就直接送到了徽雪院的院子口,绿珠早就得到了消息,她们回来时,绿珠已经垂首静立在了门前。
夜风寒凉,灯笼在他们头顶轻悠悠的晃荡。
“多谢傅将军。”宋以歌说完一抬头,正好就瞧见了他似笑非笑的目光,她这才恍然想起今儿在萧宅时,这人同她说了什么。
她们日后会是相伴一生的夫妻,若是如今还这般客气,那可不知以后的日子该如何过?难不成永远都是这般客气,相敬如宾吗?
她悄悄地打量着他的眉眼,又想起了凌月同自己说过的话,这人明明是有位结发妻子的,还为了她终身未娶,可而今怎么会愿意娶了她?
各种的小心思在宋以歌的脑中盘桓而过,最后也只得哑口不言,权当不知。
宋以歌每次紧张的时候,目光都会有几分闪烁,不太敢看人,如今天色虽是暗淡,可他还是将她的小动作全都收入眼底。
他眼底浮出淡淡的笑意来:“天色已晚,子瑕便送七姑娘到这儿吧。”
“子瑕便在这儿等着姑娘进去后,再行离开。”
宋以歌也不愿在白费时辰,对着他笑了笑后,就与绿珠转身进了徽雪院中。直到瞧见她进了屋后,傅宴山一点点的将满目的柔光收敛住,转身离去。
月色溶溶。
他独自而去的身影,似融入了月色之中,只余满身清寒。
宋以歌悄悄地将虚掩着窗扇推开,从里往外面瞧着:“你说,四姐姐的眼光到底还是不错的,起码比三表姐好多了。”
“姑娘。”绿珠无奈的纠正,“傅将军可是您的未婚夫,同四姑娘有什么关系呀。再言,奴婢瞧着,觉得傅将军对您着实不错,等着姑娘三年守孝期满,姑娘还是遵从了老侯爷和老夫人的话吧。”
“况且如今侯府式微,而将军却是朝中的新起之秀,姑娘着实应该对将军上些心的。”
宋以歌揉了揉眉心:“你说的没错,如今傅宴山可是朝中炙手可热的新贵,不知多少公卿世家的姑娘,想要嫁给他,得他一眼眷顾,谁知道竟然便宜了我,我的确是该欢喜的。”
她的确是该欢喜的。
作为淮阳候府的七姑娘而言。
绿珠听见,一直紧绷的脸终是露出了几分笑意来:“姑娘能想开最好不过了。”
“姑娘。”见着宋以歌心不在焉的,绿珠又拉了拉她的衣裳,“傅将军才回来没多久,想必还未休整好,不若姑娘明儿煲汤送去傅将军的府上,一来可以彰显你的贤惠,二来也可以同傅将军培养培养感情。”
这是个不错的提议。宋以歌心想道,若是老夫人还在世,少不得要逼着她去做。
傅宴山的身影已经完全消失在了她的眼前。宋以歌起了身,拍拍手后,眯着眼一笑:“去收拾收拾吧,我要就寝了。”
绿珠诧异道:“姑娘今儿不去夫人那边吗?”
“太晚了。”宋以歌将门掩上,“我明儿一早再去。”
天边刚泛起了微弱的光亮,宋以歌便睁了眼。
她躺在床面上静静地盯着床顶瞧了好一会儿,这才一翻身披着外裳起了身:“绿珠,替我梳洗。”
等着她用了早膳去清风院寻凌月的时候,良玉却告知她凌晴还未起身,宋以歌便转身去了书房呆着,又让人送了手炉来。
书房寒凉,刚进去她便经受不住的打了一个寒颤,良玉急忙又去寻了一件厚实的大氅给她披上:“如今天正冷,姑娘该好生爱惜自己的身子才是。”
“我知道。”宋以歌拍了拍她的手,“等一会儿,夫人醒了,便来这儿唤我一声。”
良玉福身:“是,奴婢明白的。”
她呆在书房的时候,并不太喜欢身旁跟着人伺候,便屏退了其余的丫鬟,一个人坐到了书案后,铺着白虎皮的椅子上。
她懒洋洋的倚在那,脑子中无端的又想起了昨儿绿珠同她说的话,不得不承认,绿珠的确是说的万分有道理,如今侯府式微,兄长又体弱,而她一个女子见识短浅,哪里能撑起一府荣辱,唯有依附更强大的存在。
于她而言,如今最有利的便是紧紧地抱住傅宴山的大腿,就算是日后退了亲,瞧着这些情分上,想必也会帮扶淮阳候府一下,不至于落得一个衰败黯然离场的结局。
可是……宋以歌低头摩挲着指尖。
冷风从耳侧的窗缝间灌入,她侧目看去,没一会儿便伸手将一旁的窗扇从里推开,如今天已大亮,日光落在屋脊上,她的眼神自然也掠过了亭台楼阁随之落在最高的那个屋脊上。
再那出屋脊的北面,便是曾经秦王府所在。
只是想来也知,那儿今儿回荒芜破败成什么模样。
到底是回不去了。
今日难得出了太阳,日光细碎的落在了庭院的各处。
凌晴愉悦的推门而进:“以歌,听良玉说你找我有事?”
“小嫂嫂。”宋以歌抬头目光温煦的看向了她,“过来坐。”
凌晴走过来,抽噎了下鼻子,随即便在四周转了一圈后,才道:“这儿怪冷的,你怎么不在屋中等我?”
“你不是还在休息吗?扰人清梦可不太好,便来这儿等你了。”宋以歌笑,“良玉也真是,明明我给她说,让你醒了知会我一声,我过去寻你的,怎么让你亲自跑过来了。”
凌晴一愣,随即笑得眉眼都弯起来:“我如何不能过来?难不成就许你过去,不许我来寻你吗?以歌,你这话可是好生没道理。”
“如今天冷,可比不得往日,嫂嫂还是小心为好。”说着,宋以歌便起身将自己手中的暖炉递了过来,“嫂嫂拿着暖暖手吧,我让良玉再送一个过来。”
凌晴道:“你也知天冷,我身子到底比你好上一些,况且这路也没多长。”
宋以歌笑了下,掩住了眼中起伏的波澜:“嫂嫂用早膳了吗?”
“小厨房还在做了,以歌可曾用膳了?”
宋以歌点头,起身绕过桌子后,拉住了凌晴搁在书案上纤细白嫩的手腕:“想必如今早膳已经快做好了,我同你一块回屋吧。”
她们过去的时候,早膳正好全都端上了桌。
凌晴拿着筷箸:“以歌可要用一些?”
“不了。”宋以歌瞧着热气腾腾的饭菜,笑着摇头,“我在榻上等你。”
凌晴食量很小,略微动了几筷之后,便彻底饱了。
她接过丫鬟递来的茶水漱了漱口后,这才起身换了个地方。
她走过去的时候,宋以歌正在看书,听见身后的动静时,才抬了头,便见凌晴已经脱掉了鞋履盘腿坐到了榻上来,她们如今相隔的便只有一个小几。
小几旁还摆着几本还未算完的账册,账册上便压着一个金珠子的算盘。
凌晴笑得极美,她甚至是还伸手托住了腮,这几个月的侯府生活,不但没有让她变得圆滑世故些,反而比之未出嫁之前,更多了一种少见的天真娇媚,有时候宋以歌瞧着,都觉得有些心猿意马,更别说那些个男子。
她觉得宋以墨真的是上辈子修来福气,所以才会迎娶了凌晴。
“你今儿过来是教我算账的吗?”凌晴兴致勃勃的将账本从下面拿了出来,堆成小山似的,搁在宋以歌的面前。
“不是。”宋以歌毫不迟疑的将这些全都推开,“我有事想要同你说说。”
见着她面色有些凝重,凌晴脸上的笑意一收,忐忑的瞧她:“以歌,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是个好事,但也算是个坏事。”宋以歌说的模棱两可,“嫂嫂是想先知道,好事了?还是想先知道坏事吗?”
听宋以歌这么故弄玄乎的一说,凌晴更加不安,她的手指紧紧地扣着衣袖,用了十分的力道,骨节处几乎都泛起了青白色。
她沉思了半日之后,决然的盯着宋以歌的眸子,咬牙:“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