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前。
布满了蓝色液体的密室中,一只只奇形怪状的生物不停从水槽中起身,像才从母体中挣扎出的胎儿,晃晃荡荡地爬了出来。
他们形态各异,却都向相同的方向走去,像是被那站在石室尽头的老者吸引了一般。
老者一头白发,身着一身白袍,宛如仙人,双瞳却是如血通红,他脚下踩着一个阵,但凡有怪物走进了阵,便像沉入海底,消失了身形。
这个石室,除了那群怪物与那诡异的老者,还有个身影站在大阵之外,老者身边。
他身形高挑,一头白色长发工工整整半梳起来,露出他俊秀的脸庞,那一双通白瞳孔在他的脸上宛若镶嵌上去的两颗宝石,闪烁着幽幽蓝光。
他肩上挂着纯白披风,坚挺的白色长裤束在半长靴中,衬出了他修长笔直的一双长腿,手上拄着一支橡木精雕木杖,一身便利简洁的装束,与他身边衣着繁复的老者相比起来轻盈了许多。
此人正是当今仙境东君——丛宁,而他身边的这一位,便是山神口中的上一任东君,丛净。
“老师,您一定要这么做了吗?”他眉宇间仍有些担忧,即使这件事,是他一直都知道的。
“事到如今,你还在犹豫吗?”老者分了些眼神给丛宁,这个他看了一辈子的学生,当上了东君,还是那么不成器。
“并非学生犹豫,学生只是担心您……”丛宁的话还没说完,又被丛净打断。
“没什么好担心的,此一去,不成功,便成仁。在外界的认知里,我已经死了,不会有人发现我来自仙族。若我回不来,你要照管好整个仙境,别那么扭扭捏捏的了。”丛净嘱咐道,像在留遗言,丛宁听了总觉得很不吉利。
丛净的信心也没有这个计划刚开始时来得足,一则逢生现世,二则人族渐稳,三则妖王醒悟,就连暗武场这个地方,都被发现了,若非如此,他还是要多准备些时日的,如今,只能让这群刚出生的草草适应。
他没准备事情那么轻松就做成,可遇到的阻碍也比他想象中来得多……没想到,血池的那群半妖竟然也会挡在他前面,早知如此,不如趁他们还没踏出血池前就杀了。
“准备好了吗?”龙女手握一叠阵符,问身边的兄弟姐妹们,他们各自都点了头。
她咽了咽口水:“开始吧。”
与紧张的龙女不同,她的术法丝毫没有收到她本体情绪的影响,百条长蛇凭空出现在结界之外,撕咬卷杀,拦截了来自敌方的大半攻势,只是这些怪物的数量众多,龙女的蛇阵不像在城内时那么应付得来了。
她在操纵着蛇群的时候不停能感觉到,有蛇受伤、发狂,她立即解除了那一条的术法,以免它成为敌方的傀儡。
太多了……龙女看着眼前的场景,深深皱眉,她的蛇群们虽然都在奋力搏杀,可是那些怪物争先恐后地爬在它们身上,扒着它们的鳞片,像极了一条条吸血的蚂蟥。
眼见龙女的蛇群就要全军覆没,一道水流从结界中冲了出来,像横流的瀑布,“哗啦”一声冲刷着战场。龙女像术源处看去,正是鱼音。
水流之下,疯咬着巨蛇的怪物皆数被冲尽,瞬间龙女得到了解放,术法终于能够正常施行。
鱼音法力如水万变,再加她本就悟性超绝,掌握的阵符是最多的,并且能与她原先的术法结合。
在逢生储水的阵符之下,她加强了对水流的操纵,她给了水流更多的压力,却让它保持手指粗细,在高压之下,这柱水流像一把长刀,切割开了成千上万怪物的身体,几乎扫清了一片战场。
龙女通过巨蛇的视野看得那是一个张目结舌,她就知道,她家鱼音妹子看着柔弱,其实跟木娘一样,分分明明都是杀胚。只是一个外表看着像,一个外表看着不像而言。
龙女口中的真杀胚,正行游于结界之内,人间结界已产生了许多大大小小的裂缝,有些被玉岸堵上了,有些他也无暇顾及,通过这些裂缝攻进来的不在少数,木娘与夜枭一个护住地面,一个管住高处,干脆以身堵在缝隙前,来一个,杀一个,尸骸堆满了整个出入口。
昆吾守着无法动弹的玉岸与凝神施法的龙女,但凡有漏网之鱼攻向他们,他就驱虫,重重包裹住它,待虫散后,那怪物便连形体都消失了。
本来昆吾做的事只是如此,可是现如今,却有一个天时放在他的眼前——东南蝗灾。
他远远地召唤,很快感觉到了回应,只是路途遥远,还要一会儿才能到达……快了、快了。
当那遮天蔽日的蝗虫群飞至时,连丛净都不禁挑了挑眉头,那场面,实在骇人,他一个响指间撑起了结界,护住自己,看向面前战况……
加上这群虫的配合,他出动的军队不余多少了。
他本以为用这些就足以攻破人间的,却没想到,这与他仙族同样屹立了万年的国度,倒也顽强得很。只是再怎么挣扎,他们的极限只到这了……
半妖们正在奋战,那群数不清的怪物已经被消灭大半,像恶鬼一样的蝗虫此时发挥了极大的作用它们所到之地,连尸骸都不会留下,统统被啃噬得一干二净。
有希望,他们能赢!
人间的他们都是如此想的。
站在城墙上的林士也暗暗握紧了拳……还好人间有他们,否则人间难逃一劫。
这次恶战,总算要过去了。
就在人间士兵欢呼、半妖们松了力的时候,看起来已经形单影只的丛净“啪”地打了个响指,一个有如城堡底座般的巨大阵势自他为中心铺开,成千上万的人形怪物像蝗虫一样爬了出来,接二连三、争先恐后。
希望,瞬间变为绝望。
地上的半妖们看得还不明显,可站在城墙上的人们与飞在空中的夜枭却看得一清二楚……
夜枭想爆脏。
那些怪物像一股汹涌的浪潮,比他所见过的湍急河水都要波澜壮阔,带着一股可以搬山填海的气势,夜枭的大脑已经快僵了……不可能赢,他们绝不可能赢。
夜枭潜意识里想带着玉岸逃跑,可是若人间沦陷,血池又会好到哪去?
就在夜枭胡思乱想的一瞬之后,它们动了,密密麻麻地遮住了远野的土地,向他们杀来。
林士手下的那块砖墙都要被捏碎,他们已是穷途末路,再无生机……他转头看向他的皇,起码,得护住他。
可是,现在谁能护得住他?失去了人间的他,又算是什么北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