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群……”跟着南亦从战场上下来的廷恩听见他们的不分尊卑的狂言,怒上心头,刚要爆粗,却迎来当事魔帝一个轻飘飘的眼神,把他漫到嘴角的粗话都逼了回去。
“他们说的也没错。”把州长们的议论听了个八成的魔帝性子却是沉稳,“起码在阴间裂缝这件事上,我的确没有更好的方法,这些年来建立的应对系统也渐渐跟不上裂缝滋生的频率了。”
“可这是因为阴间封印历经万年逐渐虚弱而产生的裂缝,就算是老魔帝在世,也不会有更好的方法,他们把这个大印的问题归咎在您一个人身上,实在是太……”
“太?”南亦眼底带笑,看了他一眼,“太过分?太不公平?你是小姑娘吗?”
说到小姑娘……南亦想到了他那不知在哪游荡的小丫头,摇摇头:“小姑娘都没有你那么天真。”
他推开殿门,原本讨论激烈的殿内鸦雀无声。
南亦气息隐藏得彻底,别说是十三州长,就算是老魔帝在世都难察觉。
一众魔族面面相觑——他什么时候在这的?为什么我们没有一个能感知到?他听见了多少?现在怎么办?
竟没一个能拿的定主意的。
南亦假装没有听见他们之前的讨论,带着廷恩一步一步踏进殿内。殿中一方长桌,正对着门的,是最为尊贵的位置。南亦走过他们神态各异的一群魔族,报以一视同仁的端正表情,看不出喜,也看不出怒,像一潭深水,只有玄色。
在众目睽睽之下,南亦不慌不忙地端坐在高位之上,理了理自己的袖角,才缓缓开口道:“抱歉,我来迟了。”
底下几个州长正愁不知如何发难,听他这么一说,正好送到嘴边的话头。
“是啊,”其中一名州长道,“您这来得可太迟了,我们好歹是您父帝亲自选出来的一州之长,论辈分,也都是你的叔叔辈,只说一句有急事,就让我们在这干等了一天,这天底下到底有什么事,比开这个会重要?”
廷恩听了一阵作呕。
都是些仗着辈分尸位素餐的老魔,若不是上任魔帝亲封,而南亦近几年来又忙于兄弟内乱,哪里还能容得下他们?现在自己提起来倒是一幅长辈作态,当初被大裂缝吓得屁滚尿流、只能抱南亦大腿的时候怎么不想想自己是长辈了?
廷恩憋不下去了,看南亦不准备搭话,便自己回道:“远野之战开启,各位没有耳闻吗?”
已经压抑了的不满还是顺着话语流淌出了一丝怒意,这被那群老东西捕捉到,像是抓到了他什么把柄。
“远野之战,关我魔族什么事?这一百年来,我们都没有参与过,不知魔帝为何要开这先例?”
“是啊,魔界现本就值多事之秋,身为魔帝,不想如何平乱,还亲率魔军做这无关紧要之事,实在不妥!”
……
群情沸腾一片,好像想为这种小事把他的帝殿闹翻一样,南亦垂眸,手指点了点桌面,注意力一直在他身上的廷恩立马看出,年轻的魔帝即将失去耐性了。
就在此时,原本闭合的殿门被人粗鲁地一脚踹开,带起的气流卷起衣袂翩飞,佑姬一身黑袍,手持玄尺,冷着脸踏入殿中,比魔族看上去更像魔族。
南亦的脸色瞬间明朗起来,表面还端着魔帝的派头,眼角却已带上笑意。
“魔帝陛下,是应在下传唤,前往远野的。”她道。
“你又是谁?!”
面对一长桌魔族的注视,她手中玄尺一转,插入地下三尺,带着殿落一阵颤动。
“你们,不认识这把尺吗?”她右手扶着尺柄,左手从怀中掏出一致石笛,动作缓慢,在桌上拍出“啪”的一声。
巨尺、石笛,逢生一族千变万化,随身武器万年来却从未变过,这两件法宝已然成为他们的象征。
刚刚吼了她一句的州长心底一虚,声音都低了些:“万年来,逢生一族从未插手魔界之事,你……”
“是吗?”佑姬自觉她没有南亦的教养,能等到这些人把话说完,“在下怎么记得,八千年前,魔界反叛,是逢生一族出手,灭了魔军百万?天上地下,哪里都属逢生一族的管辖,就连血池驻守的山妖都被在下请来远野,你们魔族凭什么例外?”
“她说的,是与魔族先祖并肩战过的那个山神?”
“……血池,山妖,能与魔帝相提并论,哪里还有其他?”
“有没有欺骗我们的可能?”
“只要事后一查就知道,这谎未免托大。”
佑姬握着尺柄的手一张一合,似是不太有耐心了:“悄悄话说完了?”
被噎了的州长们停了窃窃私语,派出一个领头的恭敬问道:“逢生大人把四野帝王都唤到远野,可是有什么缘由?”
“自然是有事,只是,这事与你们无关,各位区区州长,还是管好自己,别乱操心不属于自己管辖里的事比较好。”说着,她像想到了什么,眼角眉梢露出一丝揶揄,“据我所知,各位的辖区都不太平吧,怎么还有闲心越俎代庖?”
她话里行间的嚣张让廷恩都微微张了嘴,她再一次刷新了他对她的认知,她以前不是挺老实一姑娘吗?再看魔帝,笑意更浓了。
她松开握着无锋的手,拾起桌上的石笛,转得花哨。她一步一看地经过这群有嘴没胆的魔族,直直走到南亦身边。
这位魔帝也是戏瘾十足,当即恭敬地起身行礼,吩咐廷恩移张帝座过来。
这次的州长例会可谓史无前例,高位上坐着一位魔帝与一位逢生,本联起手来准备对魔帝发难的一群魔族,在旁听的逢生审视的目光中,把要说的话纷纷咽了回去。
那双比起魔族更要深邃三分的墨色瞳孔,像是藏着两道剑芒,说话一个不对,就会被刺得体无完肤。
与她比起来,那位魔帝陛下看起来可是顺眼多了……一众州长纷纷如此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