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之上,众臣跪拜。
泷文坐在卷帘之后,隐约看着座下的人,少了很多,剩下的,都毕恭毕敬,眼神都不敢乱飘。
“看来,这几天圣古帮你做了不少事。”是非站在泷文身边。
这是他们商量出来的结果,泷文从未处理过朝事,临场上阵,难免应付不来。是非一向是宠着泷文的,在泷文的苦苦央求下,是非安排在朝堂上放置了卷帘,让他能隐在幕后,助泷文一臂之力。
这是他们的想法,台阶下的朝臣们却各有猜疑,虽然嘴上不敢说,心里却都在想,新皇为半妖异仙所控这个传言定是真的,现在龙椅上的人,根本是披着人皮的妖,怕众人看出破绽,才藏在帘后。
“众爱卿,有何要奏?”
这个中气十足的声音,是以法术变声泷文声音的是非,泷文本人的声音细弱,近来又身体不好,气力不足,恐怕用吼的,才能让朝臣听到。
众人惶惶,不敢言语,生怕有失。
“无事?”是非问了一句,用的是平日雷打不动淡淡的语气,可这一句,听在朝臣耳中却像隐隐有杀气,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庭中一片骚动。
一名大臣从列队中走了出来,行了一礼:“人间东涝西旱,至今已有两年,民不聊生,各地还有匪徒四起,成群结队,打家劫舍,皇室威仪已不复存在。新皇初立,应以雷霆之势平复灾情,以此昭告天下,人间皇族犹在!”
“他是?”是非侧过头,问泷文道。是非一向不在意人间朝廷,更多关心民间之事,所以对朝臣的了解,还没有泷文从小串门串出来的熟。
“他,是蓝姐的父亲,当朝的丞相,沈清。”泷文怎么会不认识他,只是,他瘦了,也不如两年前精神,鬓间生了许多白发。
两年前,沈清痛失女儿,也失去了他的君主,也是好友。
他与泷司,从小一起习文练武。他总说,他身为丞相,每日劳心之事比泷司这个当皇帝的还多,虽与他年纪相仿,看上去却要年长一些,肯定是会比他早死的。
现在,泷司不在了,他却在三年之间,做了三朝元老,真是讽刺。
凡间流言四起,沈清从不轻信,他只信自己的眼睛。
泷启对外宣称,泷文杀害了泷司与沈鸢,沈清不信,那个孩子,他是从小看到大的,吃块肉都要怀着悲天悯人的心情,为它祈福,然后才敢下筷,这样的孩子,又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泷启当朝的期间,不理朝事,沈清上奏的奏本也从来没有得到回应,人间在这两年间一天一天变糟。
后来泷启又说,泷文为精怪附身,招了许多民间术士来宫。人间之事,他一概不管。
再后来,泷启死了,宫中传出流言,泷文勾结半妖,血洗皇城,其中还有一个强得出格的术士,名为逢生。
逢生。别人不知,他却知道,这是只有皇族才被告知的秘密,但他与泷司一同长大,泷司小时还不那么沉稳,也藏不住秘密,他便知道一二。
如今时隔过十年,再听见这个名字,世间已是大乱。在这乱世之中,沈清选择相信泷文,也相信逢生。
如果能让这个人间恢复正常,坐上这皇位的,是泷司、泷启、泷文,都一样。
是非还没有开口回答,只见旁边一人跳了出来,对沈清怒道:“大胆沈清!你怎么能对皇上如此不敬!什么叫做皇家威仪不在?你这是对皇上的大不敬!人间混乱,是先皇的责任,现在我们新皇新政,定能整治人间,哪需你多言?!”
沈清正眼都没有给他,在沈清眼里,这个人比耍猴还要不如。这人,是在泷启当朝时混上来的,那时的泷启,上朝不听大臣奏报,尽爱听些吹捧之词。
若是泷司的朝堂,怎么容这种人存在?沈清想着。
是非看向泷文,只见他抬起手,示意是非,自己有话要说,是非一笑,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想要说些什么,是非安然袖手在旁。
泷文无声地清了清喉咙,试图让他的声音听起来精神些,他对那人说道:“你从原来,就是如此谄媚的吗?”
话一出口,是非泷文都有些呆了。
泷文知道自己是生气的,可脱口而出的话,语调不带一丝多余的情感,听起来竟有些像是非。
那人脸上笑容突然消失,红一块白一块,如簧巧舌也不知该如何动弹,一时愣在了原处,想了想,最终什么都没说。
泷文接着道:“我大哥的功过,由不得你评判。我想,若是我父皇在世,定不会容你在这朝堂上胡作非为……你以后,不必来了。”
泷文不再言语,是非接话道:“来人,脱掉他的官服,把他拖到宫外去。”
沈清聪颖,对泷氏的了解也非常人可及,虽然声音一致,但刚刚,从帘中发出的声音,有两种截然不同的语气。极为相似,却有不同。一个,是习惯了发号施令的人,一个,是追念过去,却不可及的人。
沈清已经猜出了八九,恐怕,这里面有两个人,一个是他所熟识的泷文,一个,是帮助他的人。
“丞相所言甚是,人间已经乱了太久了。”
帘中有声音传来,这人,不是泷文。
那声音接着道:“想必你们都知道,朕身边有能人相助,天灾人祸,齐聚人间,单纯人间之力,便不可为,但朕身边的有能之士,一人可抵千军万马。朕在此对各位立誓,不出一月,定平人间之乱!”
是非的半张脸,藏在扇子后面,泷文则露出了震惊的表情,瞪着是非。
不只泷文,大臣们也窃窃私语起来,不仅对他光明正大承认自己与异族勾结感到惊异,更为惊讶的是他所承诺的一个月期限。
就在此时,一声巨大声响自殿外传来,伴随着的还有地表剧烈的震动。
有些文臣一个没站稳,甚至跌在了地上。
泷文也险些没坐住,好在是非伸手稳了他一把,避免了新皇第一天上朝就从龙椅上滚下来的闹剧。
“怎么回事?”泷文小声问道。
“恐怕是逢生在处理仙族留下的大阵。”是非判断道,“朝臣们不知仙族参与了此事,解释起来甚是困难,就让他们以为是地震吧。”
是非不顾朝臣的议论纷纷,脸不红心不跳的宣了退朝,带着泷文从殿后离开。
泷文被是非拉着,回头看向沈清,沈清也没有因震动像其他朝臣一样仓皇而逃,他笔直地站在原地,对上了泷文的目光。
是非知道泷文在想什么,在前面头也不回地道:“便让他以为,自己的女儿死在了两年前吧,若他知道,她这两年来受尽苦楚,难免又是一番折磨。”
泷文点了点头,不舍地回过头,跟着是非离开。
“你把半妖他们的存在公之于众好吗?还立了一个月平乱的令状,我们真的能做到吗?”泷文突然想到了是非在朝上说的话,忙问道。
“我们自然做不到。”是非说得毫无良心,没等泷文着急就补充道,“我们现在就去找,能做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