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皇宫,不但规模宏大,其布局装典,更是尽显奢华典雅之气。琉璃玉瓦,水榭楼台,圣古未曾见过,一路看去,竟忘了与月人出来,本是为了寻找皇宫大阵的阵眼。
月人虽没忘,却也也不提醒,只是跟着他,任由圣古在这个偌大皇宫之中东奔西跑,劲头十足。
圣古虽为半妖,却几乎没有妖力,不久便累了,与月人一起,歇足于皇城钟楼之上。这里,能看到黄昏笼罩的皇宫,华灯初上。
月人撩起面纱,透了口气,露出她皎洁如月色的面庞。
“圣古,你在讨好泷文吗?”月人侧头看着圣古问,话语间有些调笑的意思,“我怎么不知道,你还会做茶点。”
“哈,被你看出来了。”圣古一笑,看起来理直气壮,无一丝羞愧,“那个荒无人烟的血池,我定然是不会待一辈子的。”
“……逢生知道吗?”月人看着有些担忧。
“我不曾跟她说。”圣古撑在栏杆上,半个身子探出去,看着眼前的景色,“逢生法力虽强,却终归还是个孩子,可能不会理解我的想法。但是月人,你看这人间,如此秀美,如此广阔,凭何容不下我们?”
月人依他所言,看着眼前的华美宫宇:“我知你有心,想为你的兄弟姐妹谋条别的路,只是这人间,却也未必比血池干净。”月人从不会拦着圣古做他想做的事,这次也一样,只是该给的劝告,却也不能少。
“你放心,我心里有数。”圣古没有回头看她,深深吸了一口人间的空气,血池四季如春,他未曾感受过寒冷,这个人间,寒风凌冽,夹杂着腊梅花香。
月人站在他的身后,看着他的背影……
多像啊。她这么想着。
“唉?”圣古突然发现了什么似的,盯着地面对月人说道,“那不是逢生和泷文吗?”
“嗯?”月人也靠了过来,依圣古所指的地方看去,正是泷文,拉着逢生的手,急急向某个方向赶去。
“这丫头……不是说好,有事先来找我们吗?”月人摇头叹气。
“你也不能怪她,她那性子,从不轻易开口,你能指望她跟泷文说等等?这泷文那么急,怕是发现了什么。”
“那我们去与他们会合吧。”月人一把揽过圣古,不顾他“等一下”的挣扎,把他夹在腋下,纵身跳下百余尺的塔尖。若非“匿形”在身,全皇城的人都该听到,圣古撕心裂肺“嗷嗷嗷——”的一声长啸。
这声动静,其他人听不到,同样带着“匿形”的逢生与泷文却能听到,只见一个牙色的人影,背着明月,自空中缓缓向他们飞来,若非腋下夹着一个不明生物,真是仙气逼人。
“你们这是要去哪啊?”月人把惊魂未定的圣古放在地上,看着面前紧盯着她的两人道。
“去,去救人。”泷文回过神来,“我姐姐,被关在大书房里!底下还有一个阵,她好像快不行了,我们快去救她吧!”
“别急。”圣古从刚刚的高空坠落中缓过来,恢复了往昔的镇定,“你边带路,边与我们慢慢讲。”
泷文看圣古的模样,不知为何就镇定了下来,可能是圣古冷静的模样与是非有些相像的缘故,连自己的话都不听的身体,竟能听他的。
了解了事情经过,和要救那人与泷文的渊源,他们已站定在大书房的屏风之后。
如泷文所说,那人已是命不久矣。
月人的注意,除了沈鸢,还有她身下的阵。
月人拉了拉圣古,看着阵对他道:“你看,她身下的,便是阵眼。”
“看来,施术者把她和这个阵眼连起来了……”圣古眉头轻皱,施术之人,把活生生的人与这种阵法连在一起,是要这个人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生命一点一点流逝,与蛇灵一般,其手段,真是狠辣。
圣古问月人道:“第五代妖王垚,手段之狠绝,我身在血池都有所耳闻,你说这件事,会不会是……”
“与其我们在此乱猜,不如等夜枭龙女为我们带来确切的消息,算算,他们也该回来了。”
泷文看着他们尽在讨论一些他不懂的,不禁有些焦躁:“你们说了那么多,到底蓝姐该怎么救?”
圣古转身看他,摇头道:“她的生命与这个阵紧紧相连,若是让她脱出,施术者必有觉察。现在敌不知我,我不知敌,尚且保持了平衡,若是我们动了这个阵,便暴露了自己,而我们尚不知道,面对的,究竟是妖是仙……这会使我们处于劣势。”
“你的意思……是不救了?”泷文有些不可置信,他处于危难之中,得逢生圣古相助,以为他们有情有义,早已把他们视为朋友,现在,他的好友,却不救他垂危的姐姐……
泷文的眼神辗转至逢生那,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开口问道:“逢生,你也这么想吗?”
逢生不忍正视他眼中的喷薄而出的复杂情感,感情对于她而言,一直是陌生之物。她避着泷文的目光,转而看向月人,仿佛在求救一般。
月人叹道:“事已至此,我们便各让一步吧。你的姐姐,我们会在明日子时之前救她出来,现在离明日,只剩不到三个时辰,你觉得如何?”
泷文自然不愿,但他清楚,只有他们能救她,没有逢生,他恐怕此生,都无望救她脱离苦海。
想到此处,只得不甘愿的点头。
泷文走到大阵边缘,原地坐下,不顾寒冬地表冰凉,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看着沈鸢。
与她最后一次见面,她还甚是精神,对他笑着,还与他说,回来后要给他带个好礼物。
人真的好脆弱。仅仅两年,便能让人面全非,仅仅两年,便能让一个人从生到死。
只能看她受苦,而自己无能为力。
他救不了她。
就像抓不住陷入流沙的人,即便他抓紧了绳索,以命相搏,满手血痕,也只能看着她消失。
一滴一滴眼泪啪嗒啪嗒的掉在地上,泷文在她的身边,无声的哭泣。
逢生看他那副模样,仿佛被他的悲伤自责感染,一副要哭的模样。
月人与圣古,却像见惯了生死,在一旁讨论着,子夜之前,夜枭龙女能不能归来;若未能赶上,他们该如何应对无名之敌,是仙要如何,是妖又要如何。
怎么盘算都有些不安,好在他们及时赶到了。
刚过亥时,三个人影自窗口跃进。
“来得正是时候。”圣古赞道。
“有我出手,你便放心吧。”龙女声音轻灵。
“结果如何?”月人问道。
龙女指了指在一旁小心安置玉岸的夜枭:“地图路上被这小子抢去了,你们一看便知。”
“叫三哥,黄毛丫头别没大没小。”夜枭走过来,眼睛里透着鄙夷,从怀中拿出一纸地图,铺在地上。
龙女的发色确是金黄,被夜枭这么一叫,刚想发作,却看暗处走出一个哭得双眼通红的男人,气氛也很沉重,便忍了这一回。
这几日来,夜枭龙女昼夜不停,乘巨鹰于天际,走遍人间,试图理清气运的流向。
期初十分困难,有些线说断就断,有些线却是障人耳目,流进妖都,好在逢生的“天目”,强到足以穿透结界,令他们看到那线仅到妖都结界下便停止了。在阵符加持下,他们终于找到了隐在结界之下,潜藏而行的一股走向。
夜枭伸手一指地图,正是人族东侧的国度——仙境。
“地图上的细纹就是我们根据人间气运绘制的轨迹,虽然绕了不少地方,也有不少假线,但是我们能确定,那股脉流,的确深入仙境。”
圣古与月人对视一眼,交换了个眼神,寻了两年的幕后之人,终于露出了马脚。
逢生则更为深沉,在一旁低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旁泷文则不能接受,他们人间,从小受到的熏陶便是,妖是坏的,万年前,他们无法匹敌魔族,便欺凌人族。
而仙,是好的,他们虽比人族强大,但说到底,也是人族的一脉。虽然是逢生救了人间,但若无仙与妖极力对战,让人族有了些喘息的间隙,恐怕人,也撑不到逢生一族降世。
所以人间有些法力的术士,都被人称为散仙,也受众人尊敬。他们不仅如仙人般修炼,还纷纷效仿仙族,身着白衣,意图如仙一般,超脱于世,长生不老。
仙,一直是人族的向往……
在泷文的想象之中,他从未想过,仙,会是他们的敌人。
“我们人间与仙境,万年来无冤无仇,他们为何如此?”泷文一时有些头晕目眩,好在圣古扶了他一把,不然险些栽倒在地。
只听圣古在耳边说着什么“仙族、短寿、气运”,整个脑袋仿佛有百斤重,不受自己的控制,瞬间天摇地转。
“要气运,他们拿走便是了,又为何要控制我大哥,杀我父皇?!”泷文有些癫狂,圣古看着眼前的人,无奈叹了口气。
这个孩子,丝毫不知道,人间至尊一脉驻留之地,便是一族、一国气运的源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