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古本想问问那蛇灵,是否知道它的主人是何方神圣,看见月人的表情,他实在无法问出口。而月人,见圣古满脸的犹疑之后,便清楚了他的内心。
“我懂你所想,只是我不愿再让它回想往事,生生剥离灵魂,定然煎熬不已。”月人试图解了蛇灵身上的禁锢,但禁锢强大,阻力重重。
无能为力之时,逢生的法力自结界中汇聚,与她的妖力融为一体。
解封的白色光芒冲破黑暗,随着第一缕晨光,迎来了朝阳。
不再被咒文所缚的蛇灵,像泡沫般在阳光中消失,去向死灵们该去的地方。
月人一直目送着它,直到不可见。
同是在这天地间活了许久的妖,即便不相识,也能对它的遭遇感同身受。
“把妖不当生物的,恐怕只有仙族了吧。”月人眯着双眼,不知是阳光刺眼,还是动了杀心,“虽如此说,我是不会冤枉了他们的,我们便从那里,循着气运,找它的源头吧。”
圣古顺着月人的目光看去,迎着火红朝阳的,是一处宫殿。圣古没有“天目”加持,看不见其下气运流转,月人逢生却能清楚地看到,皇宫之下,是一个大阵,而本该在宫城中环绕着的人间气运,正因为此阵,一刻不停地向四面八方流窜。
逢生重新拍了张符在圣古的脑门上,圣古细细观察其中走向,无数条大线杂乱着奔涌而出,这绝不是自然的流向。
“我安排夜枭和龙女去寻这些乱流的去向吧。”圣古说道,想要征求其他二位的意见。
“夜枭?可能有些靠不住。”月人怀疑,那个整天吊儿郎当的鸦族小半妖能否担此重任。
“那便让他带着玉岸一起去,有玉岸在,他总能靠谱些。”
“赞成。”月人笑着与他击了个掌。
神行之阵,转瞬回到血池的屋前,却见是非已在谷中等他们了。
圣古对是非详详说出他们所测,是非听着,脸色隐隐不佳,最终叹了口气。
“我去见过阿文了,他还好,总算还活着。但是我险些被幕后之人发现,恐怕,他们会有所动作了。”
圣古见他有些焦虑,安慰道:“放心,我们会尽快与二皇子接上的。”
是非向他点了点头,沉吟片刻,对圣古说:“你们若是见到了阿文,替我向他说,我不好出面,待你们了结此事后,我再去看他。”
“为什么不能出面?”月人在旁撑着头,手指点着面庞,一脸人畜无害的问是非道。
是非摇头苦笑:“我自诩法力超群,十年来出入皇城、游历四海,也从未被人发现,如今那幕后之人,却轻而易举地看破了我的术法,要我如何不心惊?”
“好有道理。”月人敷衍地点头。
月人在与是非纠缠,而圣古那一边,为了安排夜枭与龙女,则是另一种鸡飞狗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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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泷文寝殿中来了客人。
逢生、圣古,与带着面纱,遮住面容的月人。她说,是因为不想自己的绝世容颜被外人觊觎。
泷文呆滞地看着一身墨色的逢生,逢生也目不转睛地看着泷文,怀里抱着黑色小兽,手指在它身上来回划拉着。圣古与月人看了看这边,看了看那边,两人皆没有动静。
他们午夜来此,泷文想着,逢生,真像是非形容的那样,整个人融进黑夜,险些要看不见了。
圣古实在是受不了这种无端的寂静,他走上前,对泷文行了一礼:“想必是非已经向您提过我们了,我是圣古,这是月人,那位一身黑的,便是逢生。”
泷文点点头,看着有些呆傻。
圣古也不嫌尴尬,自顾自地说:“是非要我带话给您。”
听到是非,泷文总算有了些反应,眨了眨眼,问道:“是非怎么没来?”
“等我们一起解决了宫中之事后,他便会来看您的。”圣古回道,再看泷文,情绪明明白白地摆在脸上,显然有些失望。
但泷文很快甩了甩头,恢复了精神,他应该习以为常的,与是非相识十年,一贯如此。
他总是这样,来去无踪。
“是非来后,我在殿内听到,大哥遣术士在宫中建了结界,你们,不会被发现吧?”泷文突然想起,小声提醒道。
“无事。”圣古拿出怀中一枚阵符,对泷文说道,“这张阵符,名为‘匿形’,是逢生亲自做的符,逢生一族能力卓绝,万年前便是逢生始祖设了这四国的结界,外面这种禁制,还不用担心。”
泷文看那个小女孩目光多了些崇敬,他一直无法把眼前的人与传说中的逢生一族联系起来,她站在圣古的右侧,怀中的小兽很乖,和她一样不动弹、不出声,现在在泷文眼中,多了一点高深莫测的味道。
泷文向逢生作了一揖:“冒昧一问,这位逢生尊姓大名?”
只见逢生与怀中小兽神态同步,移动眼眸看了他一眼,都不吱声,反倒是身边的圣古对答如流:“逢生现世,相隔过百年,无须姓名,平日里,唤她逢生便好。”
“好……”泷文喏喏地应道,显然不是很能适应一人以族为名,若是他们人族也是如此,那他与他大哥要如何区分?
随即泷文就想到了,逢生自古,一脉单传,他们,没有兄弟姐妹啊。
一定很孤单……泷文这么想着,刚刚才为逢生在心中建立的威严形象一秒消失。
说到兄弟姐妹,他突然想到了他的大哥。
“那……逢生,你们想要如何助我?”泷文有些担心地开口问道:“你们,会杀了我大哥吗?他可能只是一时鬼迷心窍,或者有什么误会,待他弄清楚了,他会变好的,他还是我的大哥……”
泷文说到中途,越发感伤,声音不禁有些哽咽。
圣古心中叹气,这个二皇子,真真是从小娇生惯养的,眼前的情势,是一点都看不清。圣古转头看了看逢生面无表情的脸,看不出什么,只得自己看着回道:“我们定当尽力而为。”
泷文却丝毫没有因他的话而放心,因为他看见,听到圣古的话之后,逢生歪头看了圣古一眼,微微睁大双眼,仿佛他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从头到尾没有什么动静,仿佛一只死物的小兽竟动了动尾巴;面纱后的月人,也发出了像轻笑一般的气音;还有,看到、听到这些反应后,圣古无奈又有些尴尬的叹气。
想到见到是非的那晚,是非听到他不愿大哥死去之后的意味深长的表情,恐怕是非也多多少少猜到了什么。
只是这些,他们都不告诉他。
泷文刚要发问,却听月人突然出声。
“有人来了。”
与月人开口不分先后,逢生挥袖捏诀,一张阵符化空而去,形成一道屏障,由逢生扩张至整个大殿,圣古一行就这样消失在泷文面前。
泷文连忙想要睡下,假装自己从未醒来的样子,却已经来不及了。
来人泷启,开门的架势较几日前轻柔了许多,他能看见的,只有空荡荡的大殿,与似乎刚刚睡醒的泷文。他很诧异的问:“皇弟,你在自言自语吗?”
泷文见泷启没有感到丝毫异常,渐渐镇定下来:“是,是啊,我已经好久没有开过口,再不练练说话,我怕舌头都忘了怎么动了。”
泷启一挑眉头,眼珠向右下微微一转,抿唇笑道:“那可不得了,皇弟若不会说话了,人间一众怕不是都要以为,为兄割了你的舌头,来人,进来陪二皇子聊聊天!”
两个人间士兵应声进来,站在泷文床边两侧,泷启再度打量了一圈殿内,确实毫无异常,这才转身,离开大殿。
殿门在身后关上,泷启目视着面前的一众灰袍散仙,术士们行礼道:“我等确是听见皇子在殿中与人交谈,不敢打草惊蛇,才遣人通知皇上,未曾想……”
“哎。”泷启双手背后,看着天空,皱眉叹气:“我小皇弟被精怪附身,杀害父皇,如今自己的身体也渐渐虚弱,而你们,不说能否治好他,现连精怪的存在都感知不到!我请你们来,是摆着好看的吗?”
“吾等无用,请皇上责罚。”术士们纷纷拜倒,“只是现下,二皇子实在留不得了!东方洪涝,西方大旱,怕都是精怪得了皇族之血,为害人间啊!”
泷启一摆手,表情甚是痛心:“再等等吧,他,毕竟是朕在这世上,唯一的血亲了……”
殿内。
圣古看着泷启留下的那两个人族,不解地皱起了眉头。
“他留下这两个真真正正、毫无法力的人族,是不是我们被小看了?”
月人探知了一番,的确只是人族,歪着头道:“可能他,真的以为只是泷文自言自语吧。”
圣古摇摇头:“我觉得不对,经过是非一事,他应该已经加强了防备才是,现如今,不该如此大意。”
月人沉思着点点头:“又或者……他对自己的能力绝对自信,他自诩这个世界上,不存在他感应不出的藏身之术……”
“那这个幕后之人……怕不是哪方的至尊之位?”圣古有些惊了,月人也不置可否。
他们一直以为,这个幕后之人,应是妖族或仙族的影侍,从未想过,竟会直接对上妖仙至尊——妖王、仙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