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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如同张连义一家面对搬家时的心情,纷纷扬扬的,这年初冬的第一场雪,在一个因沮丧而显得分外沉寂的夜里,终于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无声地降临了。
那天晚上,张连义醉酒之后,迷迷糊糊地尾随着那几只小鸡仔一直追到堂屋门前,见到这些小鸡仔从只有不到两毫米宽的门缝里钻进去,竟然也不知dào
害pà
,反而直接推开屋门追了进去。
虽然安上了玻璃门窗,但这时毕竟是晚上,天空中星光璀璨却残月如钩,房间里的光线当然就非常暗淡。乍一走进屋里,张连义眼前有一瞬间的失明,等他渐渐适应了房间里的黑暗之后,发xiàn
那些小鸡仔已经像那晚烘炕时看到的一样,在大炕西边中间的地面上挤成一团,一个个探头探脑地,倒好像是要回窝的样子。
不过当时的张连义确实喝得有点多了,脑子里木木的,就像锈住了一样,根本没有了其他意识。他只想快点抓住这些小鸡仔然后藏起来,好弥补弥补即将也是必将会到来的巨大损失。
他慢慢地俯下身子,极有耐心地一点一点往前挪,小鸡仔们显然也已经发xiàn
了他,也在一点一点互相拥挤着往后靠。就在他的手即将触到最边上那只小鸡身上的绒毛时,小鸡仔们突然一阵骚动,眼前那堵平整的炕壁上居然凭空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洞口。几只小鸡仔如遇大赦,发出一阵兴奋的‘唧唧’声,扇动着小翅膀争先恐后地跑了进去,立kè
不见了踪影。
张连义顾不得多想,也可能是喝醉了酒之后收势不住,他猛地往前一扑一搂,却发xiàn
自己不可避免地直往炕壁上撞了过去——小鸡仔们已经消失了,那个小洞还在,只是太小了,很显然他的脑袋是钻不过去的。
然而这时他已经控zhì
不住自己的身体,百忙中,他本能地伸手去扶,希望能在炕壁上撑住身体的前冲之势。没想到就在这一刹那间,眼前的一切仿佛发生了变化:那个小小的、好像远没有他脑袋大的洞口突然往四周急速扩展开来,又好像是自己的身体在急速地变小,他双手扑空,竟然就这么一骨碌从洞口扑了进去。
张连义吃了一惊,连忙挺身站起,正要回头,却发xiàn
自己站在一个狭窄的平台上,前边是一条倾斜向下的通道,重重叠叠的青石台阶在黑暗中散发着幽幽的微光,在下方不远处拐个弯,然后不见了。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完全让他措手不及,他实在是搞不清楚,自家新盘的火炕后边怎么会隐藏着这样一个巨大的空间。一股阴冷的气息从通道中直涌上来,他浑身一阵发冷,酒顿时醒了大半。
看着眼前这条不知dào
通往哪里的通道,他的脑海里忽然涌现出了无数形容可怖的鬼怪模样,一个念头不可遏制地冒了出来:这条通道,莫不是通往十八层地狱的吧?
这个念头一起,倒是把他自己又结结实实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地,他开始慢慢后退,因为他不敢转身,总觉得那条通道身处看不见的地方会有什么非常可怕的东西,会在他转身的一刹那扑过来。但是,身后的洞口去哪了?怎么倒像是一堵结结实实的墙?他偷偷地低头从双腿之间往后看去,身上的冷汗顿时流了下来:刚才那个他张开双臂都够不到两边的洞口,这时候竟然又收缩到了苹果大小而且仍然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缩着!
这一下他可真的慌了,也顾不得再去想通道中可能存zài
的危险,一转身下意识地伸手想去阻止,却发xiàn
那个洞口已经完全消失,触手所及,竟是一整块光溜溜、冷冰冰、坚硬无比的岩石!与此同时,身后的通道里忽然响起了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就像是某种动物尖利的爪子在抓挠着岩石,他背后一凉,又是一阵冷汗流了下来。
逃不掉的时候,那就只有面对。张连义狠狠地咬了一下嘴唇,一阵尖利的刺痛感过后,那种咸咸的味道一下子充满了整个口腔,他深深地吸了一口长气,猛地转过身来。
眼前并没有出现什么可怕的东西,只是那几只刚刚消失的小鸡仔忽然又沿着台阶慢慢地退了回来。张连义松了一口气,整个身心竟是前所未有的轻松。这时候他已经无心再去抓这几只小鸡,这个莫名其妙陷入的空间里弥漫着一种奇异的气氛,让他不由自主地对甬道那一头可能存zài
的东西生出一些异样的联想。那个未知的世界对他有着强烈的恐惧感,却又似乎有着更加难以遏制的诱惑,而与此同时,张连义又本能地意识到,这种恐惧感对自己是一种保护,那种莫名的诱惑对自己反而是一种巨大的危险。以往的经验告sù
他,眼前的一切未必真实,但他也必须尽快找到出路逃走,因为接下来出现的变化,很可能是他非常不想面对的一些东西。
他把身体紧紧地贴在后边的石壁上,一边用目光观察着那几只正离他越来越近的小鸡仔,一边不停地移动着身子,用手一点一点地在石壁上摸索着,希望能找到一个突pò
的出口。
脚下的平台不大,不一会他已经在石壁上来回摸索了两遍,但不要说可供出入的出口了,他甚至连一点缝隙都没有发xiàn。而此时,那几只小鸡仔也已经退到了距离他只有十几级台阶的地方,就好像完全忽视了他的存zài
,或者说,对于它们来说,通道下方的黑暗里,有比他更大的威胁存zài。
张连义也意识到了不对,但他却根本没有退路可言。通道里其实非常阴凉,但他周身却是大汗淋漓,对于未知,人们总是会产生巨大的恐惧。
小鸡仔们的叫声忽然急促了起来,张连义非常明显地感受到了一种撕扯般的吸力,通道里没有风,但他的衣衫和头发却同时向着通道下方飘起,那几只小鸡仔抖抖索索地挤成一团,似乎也在努力地抵制这种吸力。
通道中忽然响起一声凄厉的叫声,短促而尖利,像一根针猛地刺痛了他的神经。那股吸力猛地加强,他不由自主地往前踉跄了一下,几乎便要一头栽下台阶。他赶紧往下一蹲,以手撑地努力稳住身体,但那几只小鸡仔却在这一瞬间消失了。
通道下方随即传来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咀嚼声——这个地底空间中,居然有一种生物存zài
,而且,它在捕猎!
张连义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突然冲着甬道深处大喝一声:“皮子山!我知dào
是你!别在这装神弄鬼了!”
下边的咀嚼声停顿了一下,随即又不紧不慢地响起,混杂着他喊声带起的回音,越发显得阴森可怖。张连义心里怒火升腾,现在他几乎可以完全肯定,那通道的下方,必定是皮子山。一种被捉弄的感觉让他几乎在瞬间就失去了理智,他站起身,沿着台阶便往下冲去。
一连串的脚步声在这个地底空间中显得尤为清晰,他的身影不一会就消失在了通道的拐弯处。
然而,急促的脚步声非常突兀地戛然而止了,然后,又是一阵极慢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地往上传来,转眼间,张连义的身影又一次出现在通道拐弯的地方,他身体僵直,正一步一步地往后退,脸上,竟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
他到底看到了什么?!
近了,可以很明显地看到他的身体正不停地发抖,脸色煞白,呼吸急促,就连膝盖也在不停地抖动着,似乎随时都会倒下一样。在他下方的黑暗中,那种让人绝望的咀嚼声已经消失,代之而起的又是那种利爪抓挠岩石的声音,不过这一次与上次不同,这声音正随着张连义的后退而越来越近,显然是那个生物正在慢慢逼近。
不大会功夫,张连义已经退到了原点——那个小小的平台上,他下意识地用尽全身力qì
往石壁上贴,双手则徒劳地在身后急促地摸索着:虽然明知dào
身后根本没有出口,但求生的本能和难言的恐惧早已让他忘记了这一点——无论如何,他还是想逃脱。
拐弯处出现了一只手,一只肤色雪白,却已经干枯得只剩下了骨头的手。这只手显然曾经非常白嫩修长,也许曾经是令众多男子心向往之的佳人素手,但现在,尖尖十指指尖,雪白的指甲长可盈尺,而且上边还沾染了殷红的血迹,不但美感不再,而且还多了一股让人心悸的无情和嗜血之意。
那只手在台阶上不停地抓挠着,发出一阵阵令人牙酸的‘吱吱’声,但是手的主人却一直没有出现,就像是下边有某种力量束缚着他、拉扯着他,让他总也难以再向前行进一步。
许久,许久。
张连义终于镇定了下来,他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下边这个东西,不知dào
出于什么原因,他很难突pò
这个通道中的拐点,也就是说,自己暂时还是安全的。
想通了这一点,他总算是长出了一口气。暂时的安全,也就给了他逃出生天的时间和机会,他必须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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