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泰无视素贵妃发泄一般的狂笑,心内是五味杂陈。
她说荣嫔没有失宠,那就是说皇上依然宠爱她,在她容貌已毁的情况下,也没有嫌弃她。如此看来,皇上对母妃是有真正的情谊的,突然之间,这么多年横亘在父母之间的隔膜似乎也在消融。既然如此,皇上不可能放任那些残害母妃的人快活啊,他应该要彻查,应该严惩凶手啊。那为什么皇后与柔贵妃到现在还逍遥着,自己的母妃却回归天国。
“那皇上为什么没有调查这件事,这件恶事就不了了之了?”鹤泰定定问道。
素贵妃摇头,“或许所有的一切蛛丝马迹都被毁灭,无从查起吧。”
继而她也皱眉,因为其实她也有疑问,她也不明白,皇上既然这么爱荣嫔,为什么不帮她调查凶手,虽然都是暗下做的,但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有人刻意而为,是人为放的火。特别是脸上的伤势越治越重,伤痕除了烧伤亦有明显的药物的作用,荣嫔自己肯定也觉察出什么的,可皇上真的没查,至少明面上没有,这件事没有大张旗鼓被掀开,反而是压下了,销声匿迹的从此再也无人提起。荣嫔也没有为此事闹过。
“所以才令皇后肆无忌惮,反而下了杀心?”鹤泰推测道。
“不,真正迫使罗氏动手的原因是因为荣嫔怀了孕。当时皇嗣之中只有公主,还没有皇子。荣嫔有孕以后,皇上非常开心,百般体贴,赏赐不断,甚至还说出如果生得皇子,便立为太子的话来。这才使她着了慌。”
“可若荣嫔怀的是位公主,皇上这话也就是个戏言。就为了个戏言而动杀机?”鹤泰心内震惊,原来皇上对母妃宠爱到这种份上,居然刚有身孕就能说出立太子的话来。
“你说的不错,只是有孕,并不确定是皇子,有可能是公主,但若真的是皇子呢?她怎会让这种机会发生。罗氏是不会眼睁睁看着这太子之位落到别人身上。罗氏家族也不会。而且宫妃之间的争斗又谈何动机呢?有时候因为一句话,有时候因为一个赏赐,有些刚入宫的因为一夜临幸,都有可能招来祸端,因此丧命。所以即便荣嫔没有身孕,即便皇上没有说立太子的话来,她也未必就逃得掉这种宿命。”说起宫妃间明明暗暗的杀戮,素贵妃也是唏嘘不已。
“不过此事也因为柔贵妃的推波助澜,否则罗皇后即使有心除掉荣嫔,或许会等一等,毕竟她刚毁了荣嫔的脸,虽然此事无声无息,皇上并没有调查怪罪,但做贼心虚,想必她心里还是怕的。再怎样,君就是君,臣就是臣,罗家再大,也只是臣。皇上对于他们有所忌惮,而他们自然对皇上也有所忌惮。所以我想迫使罗皇后这么快下手的应该是柔贵妃在中挑唆的作用。”素贵妃挑眉说道,声音平缓,杏眼中却也是一片疑虑。事隔多年,她虽然知道些许内情,可也并不知道全部,她也有着许多的疑问。
鹤泰抬首,殿内烛火昏暗,他的容颜看不甚清,一双眸却格外的亮。幽深如潭,冷澈如星,比之以往,更加的锐利。
“柔贵妃,她为了儿子想争太子之位,有情可原,可是皇后也是为了将太子之位握在手里,等着将来给自己的儿子。她们两人竟会联手?不可思议。即便斗败了荣嫔,她们二人不也要争个你死我活,两败俱伤吗?”鹤泰静静的开口。他自己也不敢相信,他居然还能有如此平静的声音。
而素贵妃却注意到,他声音沉静,眼神却异常的凌厉。似凶猛的兽,一触即发。
鹤泰着实奇怪,如果说皇后是为了将太子之位握在手中,可是鹤炎是太子是长子,柔贵妃也是有身孕的,为什么当时皇后的矛头不指向她,却只指向荣嫔,难道就因为皇上说了句戏言?而柔贵妃为什么自己怀了孕不想着好好安胎,还要去嫉妒别人怀孕?这一切太奇怪了啊。
“那时柔贵妃并没有怀孕,所以罗皇后才对她没有戒心,与她往来甚密的。如果她有,想必罗氏最先对付的可能会是她,因为毕竟她的出身比荣嫔高贵许多。太子之位落在她手中的可能性更大。因为储君人选虽是皇上钦定,可也会经过王公大臣的议事,若反对声过大,就算是皇上也会再做酌定。”素贵妃慌忙纠正道。说完,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惧,似乎发觉自己说了不该说的,可话一出口,也收不回了。
“你等等,”鹤泰摆摆手,眸光犀利地扫了她一眼,转身默立在窗畔。他突然觉察素贵妃这话,怎么让人感觉哪里不对呢。
“你说,荣嫔怀着身孕的时候,柔贵妃却没有?”他背对着素贵妃,淡淡问道,声音无波无浪,令人听不出他的情绪。却给人一种极大的压迫感。
素贵妃被这种压迫感震慑,眸子黯沉,放弃了狡辩圆谎,坦白道,“是,当时柔贵妃还没有身孕,所以她才极恨荣嫔,一入宫她就比荣嫔位份高,看着曾经不如自己的人得尽恩宠,还怀了身孕,若是皇子,还可能被立为储君,马上就要地位冲天,可她自己却没有,而且还不得宠爱,看着皇上每日对荣嫔嘘寒问暖,想必她也是恨极了。”
“那为什么本王是二皇子,柔贵妃的儿子却是长子?”他的声音依然并不高,可是素贵妃却觉得这是今晚上鹤泰最严厉的说话,比发怒咆哮更让人心惊。因为他眼底的寒意和冷冽让人忍不住的打寒颤。
鹤泰只觉得后背发凉,似乎面对着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然后被人一脚踹了下去。自己明明是二皇子,虽然与太子同年,可也是小了月份的,鹤炎是长子。自己是次子。可素贵妃却说荣嫔怀孕的时候,柔贵妃根本没怀孕,那鹤炎这个长子怎么回事?
素贵妃听他问这话,心中一惊,不自觉后退了几步,继而身形一滞,眼中充满惧意,像是听到了非常可怕的事。眸光流转,慌乱道,“早,早产了。”然后坚定道,“对,太子是早产的,不足月的,所以比你早出生了两月。是,这样才是长子的。柔贵妃怀孕是在荣嫔有孕两月后的事了。”
“柔贵妃后来也有了身孕,皇上只是令宫人好生照顾,并没有多加关心,只是顾着荣嫔,也许是因为如此,柔贵妃深受打击,一度胎象不稳,险些流产。虽然保住了,可后来还是早产了,生下的便是鹤炎。若不是如此,荣嫔会产子在前。”
鹤泰黑眸一凝,“是吗?”
“是,是,晋王可以去问,我说的句句属实。”素贵妃连连点头。她不怕鹤泰去问,鹤炎本就是早产的,太后、皇上和宫里很多人都知道。
他知道,事情也许绝非这般简单,可是这么多年前的事情,他是一无所知,查!他当然会查!只是这等久远有隐秘的事情,查起来又谈何容易。但他不会轻言放弃。素贵妃说的真假难辨,倘若她知道隐情,可以隐瞒,那总有一天会让她开口。此时,就算逼问,她一口咬定就是如此,对她也是无可奈何。
“她们是用了何种法子害死荣嫔的?为何太医也宣称是因疾而逝的。”
“有身子的人睡眠不踏实,罗氏便因此赏赐了个枕头给荣嫔,说是草药籽而制,可以安眠的。可实际上那枕头里有不好的东西,虽不直接致命,可长期枕着随着一呼一吸之间,毒素便被吸入体内,逐渐侵入五脏六腑,此物并没有别的应症,起初只是会咳嗽。逐渐加重。似肺部顽疾一般。所以便会被当作疾病来医。也或许当时为荣嫔诊治的太医也是被买通的,也不是不可能,因为荣嫔去世后,太医院有几名太医也莫名的告病返乡,至于离开以后去了哪儿却无人知道。现在想来,倒是疑点重重。”素贵妃知道的确实不是一星半点,很多事情倒是通透的很。
“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鹤泰深邃的鹰眸中装了七分警觉,三分疑问。
“我?”素贵妃蓦地一惊,一抬头,视线便和鹤泰的眸光相撞,瞬时心中有些慌乱,脸上却依旧努力保持着镇静如常,“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是柔贵妃无意中透露出的。荣嫔生下孩子后,可能就没再用那个枕头了,只是毒已入体,所以在你两岁时,便去了。自此,皇上倒没有再专宠哪个,我也就算是占了便宜,也得了几次宠幸。”
“或许是为了打压于我,柔贵妃便言语恐吓,口无遮拦的说出了枕头的隐秘事,还说那枕头就是她做好了交于罗氏的。可能想让我以荣嫔为前车之鉴,不要有什么妄想,否则就性命难保吧。也或许是为了拉拢我,才说些隐秘事以显示她的本事。因为那时他已有了鹤炎,皇后对她也有了芥蒂,二人不睦,她想拉我做个同盟,多个对抗皇后的人吧。这也是我的推测,其实我也不清楚她的真正用意。总之,她倒是主动与我热络起来。”
“方才你说,皇上曾言若荣嫔怀的皇子,便要立为太子?为何皇上却似乎并不喜我,是因为荣嫔去了?”
不知怎的,鹤泰心里竟有些酸酸的,都说母凭子贵,可自己怎么更像是子凭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