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蝶儿回到幽兰轩还没坐稳,庄太妃就到了,鱼蝶儿便站起身,算是相迎,幽兰轩的奴才们都向庄太妃行礼,庄太妃对着地上匍跪的奴才们一甩袖,漫不经心道:“都起来吧。”
她看了看鱼蝶儿,竟然奇怪的并未理睬鱼蝶儿的不行礼,也未指责她的以下犯上,毕竟一个民女见了太妃不行礼是大不敬,以她的性格竟然并未在意,这一点让鱼蝶儿也觉得很是奇怪,而鱼蝶儿的放肆只是因为她有点讨厌庄太妃,又实在累了,不想理她罢了。
庄太妃自行落座后便道:“你要的东西,本宫亲自给你送来了,你查验一下吧!”说着命嬷嬷将东西摆在方桌上。
鱼蝶儿知道她说的东西便是自己要的那几样珍宝,没想到送来的这样快!她示意牡丹上前去看,被庄太妃制止了:“本宫认为还是由你亲自验看较为妥当,婢女们眼拙,别到时真的了假的了,本宫可就不负责了。”
话说的也对,鱼蝶儿思虑了一下便走上前,星碗、极品鹤图、挨了个的看,那块白玉镂空凤穿花璧,青白玉而制,双面都镂雕了凤,衬以缠枝牡丹,内外边缘均有细密花纹,果真精美异常!
而玉兔捣药耳坠,她特意的拿起仔细看过,金丝大圆耳环下缀了一只站立的玉兔,兔子前肢持杵,作捣药状,玉兔的脚下,衬托着一片金镶宝的薄片制成的云朵,那玉兔乃冰花芙蓉玉所制,通体淡粉,通透温润,内中还蕴含着云状的白色花纹,虚幻唯美。真如玉兔在月宫中捣药一般。
这种玉乃软玉,单论价格并不是顶尖,只是玉的价值注重的本来也并非只是价格一方面,有一句话叫,买玉不买贵,要买对,买活不买死,很多价值很高的玉却是死玉,对人体毫无益处。
而这冰花芙蓉玉便是难得的活玉,很是稀罕,因其原石是生长在温泉之地,因此本身含有较多矿物质,对人体的保养大有益处,配戴在身上养心养肺,对身体极好,而且会根据佩戴者的体质不同而变色,或为粉红或为紫罗兰。所以也称得上一宝。
鱼蝶儿虽说不是珍宝大家,但是前世在宫中她也是见过用过非常多,成色,手感一看便知,而鹤璧又是极爱书画与赏玩的古宝,所以这些东西一打眼,她就看的清楚,全是真品。最起码不是来蒙混的。
庄太妃见鱼蝶儿挨个的查看着,她脸上似乎闪过一丝轻松得意的神色,转而低头抚着指上戴的寒玉护甲,那护甲得有八寸长,上面还镶嵌着几颗鸽血红宝石,极尽富贵,虽说是太妃,但保养的甚好,看起来倒并不怎么显老,发上插的两支暖玉凤凰珠钗,垂下几缕细细的羊脂玉流苏,颦动间居然还有着那么些当年的绰约风姿。
宝物轻松到手,鱼蝶儿倒好像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怎么这次不见庄太妃有肉疼的表情了,难道是这几样东西在她的收藏里不算高端?只是当时心疼一下子而已。
交接清楚后庄太妃也没多呆,只说:“东西你也拿了,就尽快把药制了吧,皇上大好了就是宫廷之幸,天下之幸!”说完便领着嬷嬷、婢女们头也不回地走了。
行至半路时,贴身嬷嬷凑近庄太妃低声道:“娘娘,这样真行吗?会不会有什么差池,毕竟人在储青宫,万一太子怪罪下来……。”不等她说完,庄太妃顿住步,抬手制止了她:“你在说什么?本宫怎么一点也听不懂,本宫不过是给她送她索要的东西,她出什么事跟本宫何干?”
嬷嬷一时愣了,明明昨晚太妃命自己在东西上……转念一想,倒是明白了,忙不迭跪下。
“是,是,老奴夜间窗子没关好,可能受了风寒,头脑昏昏,胡言乱语,请娘娘恕罪。”
“哼,谨言慎行都忘记了?真是越老越糊涂了!若不是你跟本宫这么多年,就你这张嘴,本宫就……”话说了一半,冷哼一声朝前走了,那嬷嬷心惊胆颤再不敢多言。
庄太妃想到刚才亲眼见着鱼蝶儿触碰了那些东西,心中一阵痛快,姓鱼的,让你在本宫面前嚣张,伤我皇孙女!索我宝物!本宫岂能容你活在这宫中!心里狠戾,面上也瞬间阴毒无比,又觉得自己的计策甚妙,怒气便消了大半,面容也恢复了平和。
“走,去御花园,本宫今日里心情好,想去逛一逛!”说着转弯向御花园方向去了。
送走庄太妃,鱼蝶儿刚想坐下歇息会,用些糕点,忙活了一早上,自己还水米未打牙呢,捏起一块糯米糕,还没容她吃呢,传旨的太监就来了,谢恩领了圣旨,赏了那太监一锭金子,喜的他眉毛都要跳舞,又是道贺又是谢恩的退了出去。
因为鱼蝶儿早知道赐封的事了,所以倒是平静,可奴才们是刚知道,真是又喜,又忧,喜的是姑娘居然一步登天,坐上尊一品女官的位子。忧的是那圣旨上说了,赐姑娘喜棉宫居住。这也意味着姑娘要搬出这里了,她们还真是舍不得。
牡丹、秋莺本就是做粗活的,因为被派来照顾鱼蝶儿才做的贴身侍女,若是姑娘不在这居住了,自己可能又要回去做杂役了,这倒不说,只是真的舍不得,秋莺只是想想,眼泪就掉出来了。其他几个人也是眼眶红红。
鱼蝶儿好不容易劝住她们,算是安生吃了午膳。
这消息像是长了翅膀,不消多久便传遍了整座皇宫,有人艳羡,有人猜疑,有人嫉妒,有人愤恨。有的人赶着想巴结,也有人巴不得看着她快点跌跟头,万事百态诸般显露出来。总之一下子,鱼蝶儿的名字便名扬内宫。
下半晌便是一批批的来人,一些妃嫔差人送来了贺礼,不过都是些低份位的宫嫔,高份位的倒是没露面,也未派人来。
司衣监、司膳监、等各司各监也都来了人,不过来的都不是掌事女官,也都是底下人,太医院派来的也仅仅是个医女而已。
而且理由却是惊人的相似:“掌事的有要事暂时脱不开身,先派奴才来恭贺,看皇御大人有没有吩咐,待掌事的抽开身了即刻来拜见。”
这便是中庸之道!
皇上猛然间提了个毫无背景根基的女子做尊一品皇侍,没背景倒也罢了,居然还是个未满15岁的小女子,这宫中可不是你做一顿饭,皇上吃顺口了,或是说给皇上治好了病,便能站住脚的,前朝的临太医,医术那么高明,还不是死的不明不白。
所以谁知道她到底站不站的住脚,把你扶上去还得有本事坐的住,况且升迁之事,必定有人欢喜有人恨,能做到掌事的那都是人精,摸爬滚打熬出来的,那帮人寻思着万一自己站错了队伍,可就坏事了,招灾祸上身。但是又不能不来,万一这皇侍女官真站住了脚呢?到时可是要问罪自己的怠慢了,所以权宜之策就是自己不出面,让底下人去,进可攻退可守,万无一失!
鱼蝶儿当然明白这些人的心思,她倒无所谓,若都来了,倒还懒得应对。
司衣监派来的人道:“因皇御女官职位从先皇起就是空缺,所以未有宫服,还需向皇上奏请是沿用前朝的样式,还是重新定制,等批示了便来量身制作。”
鱼蝶儿语气淡淡:“不急。”她是不急的,束缚在一套规定的服饰里,倒是很没意思的事。
好不容易这些人都告退了,鱼蝶儿也乏了,毕竟身子的伤是愈合了,但是伤了筋骨总是不如从前,完全如初可能还要多些时日。便吩咐牡丹晚膳不要叫自己,醒来再吃。趁着空到内屋歇息去了。
再睁眼时,光阴已到了夜间,镂花窗外一片黑,屋里倒是亮起了橘黄的宫灯。
起身下了床榻,屋里静的很,信步到了院里,今夜也是有风,院里的花草树木都被吹得摇头晃脑,她见偏门房里也亮着灯,她轻脚走近,原来是几个奴才在闲话。
“我打算去求求太子,让我跟着伺候姑娘,太子对姑娘那样好,定会同意的。”
“对,我也去。”
“除了我爹娘,就姑娘对我最好,我舍不得她,只是她身份不同了,我觉得不配做她的侍女,不过就算是去做个洒扫也行,反正以前我也是做过的,只要肯让我跟过去,都行。”
屋里的几个人絮絮叨叨的低声说着,鱼蝶儿便湿了眼眶。
她也没想好要怎么办,带着她们倒不是不可以,只是自己此生是避不开这纷纷扰扰的宫闱之斗的,重生之日起这就是命中早已注定的,其实这争斗有时真是叫她害怕和头痛。不想面对但必须面对。人的心中总是像住着两个自己,一个掌握着所有的仇恨冤屈,支撑着躯体。而另一个是逃避懦弱的自己,偶尔也会冒一下头。但懦弱总归无法打败强大的仇恨冤屈。只能任由它载着躯体肆意而为,而不能做任何扰乱,因为深知它才是正确的!
弑杀父母之仇啊,不共戴天,怎能逃避!哪怕用一辈子去完成复仇也是无怨。
可带着她们,便是让她们一同陷了进去。她不忍,虽说宫中危机重重,在哪都未必安全。但是做个小宫女,小太监,或许还能有机会平安一生。她轻叹一声,蹑脚走了。
想起皇上今日指明了明早还要吃荷花小食,鱼蝶儿便准备再去采,刚看那几个奴才个个蔫蔫的,便没忍打扰,或许是怕她们缠住自己请求带她们同去喜棉宫,
所以她并没有叫上奴才,只打算一个人趁夜去采,出了院门又想起同心池没有石阶了,自己怎么采的到?灵机一动,又回到院里,把上次小钱子戳鸟窝的杆子取了来,绑了把修剪花草的小弯刀,就出发了。
今晚的风像是倒行的,推着她的脊背向前走。走到一半,风好像更大了,声如鹤唳,又像呜泱泱的哭声,在她的耳畔回旋,魇一样散不掉。那嘤呜轻吟,如鬼魅游魂一般,飘忽不定但又紧随着。
不知怎的,她突然想起昨晚牡丹说的闹鬼之事,心里也惊惶了起来。有种想掉头往回跑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