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哲汗骠骑营的骑兵倒也是个狠人,十六道刑罚走了个遍都没撬开他的嘴,只说是他自己不想从军了所以到白稽山落草为寇。
大哥虽在姐姐和我这儿一直傻傻的没脾气,可面对敌人总是如狼一般狠厉。
田异说,大哥先是挑断了那人的手筋脚筋,把他扔进了九嵘县地牢,然后命人放出了一头巨蜥,拉着田异坐在铁窗外悠哉地喝起了酒。
“巨蜥?什么巨蜥?”我问道。
田异道:“那巨蜥也叫做魔龙,通体黑褐色,身长可达六尺,四肢如男子手臂粗细,周身遍布普通刀剑穿不透天然链甲。原本生存在南汝最南边的无人岛上,性情凶猛,喜欢吃同类的幼崽,最重要的是它们口中含毒,被咬者伤口坏死不能愈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腐烂,长时间受巨痛折磨,最后活活疼死。”
我禁不住打了个哆嗦,问道:“那巨蜥长得丑吗?”
田异笑道:“奇丑无比。”
“大哥怎么会养这么个东西?”
田异摇头道:“不是少将军养的,是九嵘县令胡艾汝的一点小爱好。九嵘县因为九佛塔上的夜明珠常有歹人觊觎,少将军帮了他不少忙,这才将那巨蜥借给我们用。”
“所以,那人招了吗?”
“就算再硬的骨头,咬了两口也得招了。”田异道
我问道:“所以呢?他为何潜入我大虞?可是来刺探军情的?”
田异摇头道:“非也,这次他们共潜入十九人,皆是骠骑营精锐,不过不是来细探军情的。哲汗老汗王已经昏迷一月有余,怕是不行了。”
我道:“老汗王不行了?那他们不在大都守着汗王,跑大虞来做什么?”
田异道:“老汗王是突然昏迷还没来得及册立世子,他的大儿子暗杀了三个弟弟,只有最小的儿子从大都逃了出来。而哲汗骠骑营早已效忠大王子,这批人马便沿着小王子逃脱的路线一路追杀,在白南道与长垣道交界的地方跟丢了。”
“那个大王子,可是三年前越过青要山屠戮东郦三座城池的苏赫?”
田异点头道:“就是他,号称哲汗草原上的雄狮,必会为哲汗恢复祖先的荣光。”
前世这个苏赫死在木合信的手里。什么草原雄狮不过是个刚愎自用的蠢货而已,木合信曾说,能在草原上活下来的,只有雄鹰。
我脑子里忽然浮现炆城那个小乞丐的眼睛,于是问田异道:“老汗王的那个小儿子,叫什么名字?”
“勒林,虽只有十三岁,却已是老汗王最为满意的儿子,若非老汗王突然病重,只怕用不上两年勒林就会被封为世子。”
“他能从苏赫手底下逃脱,肯定不是个傻的。”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小乞丐的眼睛总在我脑子里挥之不去,于是问道:“你方才说,勒林在进入长垣道之后失去踪迹了?”
田异点头道:“是,暴雪掩盖了他的踪迹,现在没有人知道他人在何处。”
我道:“派人去炆城螺市街看看,说不定能有些线索。”
田异疑惑道:“为何?”
“之前跟大哥散步时见过一个小乞丐,他那眼神完全不像寻常乞丐那般涣散无光,锐利的很,我也说不准,以防万一还是派人去找找,不是就算了。”
田异点头道:“好,我这就去找少将军。二小姐,少将军说咱们还要在九嵘盘桓几日,二小姐白日要是觉得闷,就让景南景北陪着出去转转,不过申时之前必须回来。”
我翻了个白眼,不高兴道:“知道了,我又不是小孩子!”
田异笑了起来,还从头到脚打量我一番,见我瞪着他才拱了拱手,脚步轻快的出去了。
“等等!”我忽然想起来,忘了问他怎么得到大哥的信任了,于是连忙提着裙子追了上去,问道:“忘了问你,你和大哥密谈了一个时辰都说什么了?”
“没什么重要的,实话实说,表明我们兄弟不是敌人,而是来帮助侯府和代王的就够了。”
“大哥他虽然傻乎乎的,可也只是对家里人这样,在外面他从不会轻信他人,怎么可能三言两语就信你没有恶意了?”
田异蹲下身,附在我耳边道:“我跟他说我们是代王派来的,再把代王的信物和亲笔信给他就成了。”
我挑了挑眉,道:“这也是惠通方丈安排的?”
田异起身撂下一句:“不然那日你们怎么会和代王在南溪山遇上呢?”然后健步如飞的跑掉了。
要不是姐姐说惠通方丈不是普通人,他只是想拨乱反正,若没有他我们姐妹也不会有重来一次的机会,否则我真的怀疑他是不是戏文里讲的那种想要掀起血雨腥风的妖魔鬼怪。
左右也是闲着无事,我便带着容平容翘和景北出门逛了一天,可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人看我,偷偷让容翘和景北去找也没找到可疑的人,还被容翘说我疑神疑鬼。
不过这丫头刀子嘴豆腐心,嘴上说我胡思乱想,可回驿站后却对我寸步不离,晚上抱着根棍子拉着容平在我床边的脚踏上坐了一宿,可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第二天开始我便没再出门,找田异要了些关于哲汗的记录,毕竟眼下苏赫才是父兄最大的敌人,而我却对哲汗一点都不了解。
又过了八九日赤尊峰的土匪和哲汗潜进来的骑兵悉数被抓,死了的没死的,都被萁叔送去了白南道,毕竟事儿是从那边起来的。大哥这才轻松起来,带我出发前往定北府。
若是在金隅,这个时节已经春风裁绿叶了,而定北还是一片银装。
前朝时,这里还是一片荒原,现在的定北已是长垣道和定州的首府,是大虞北境要塞,出了北城门骑行五十余里,便是一望无际的草原。
定北将军府虽是定北城中最大的府邸,但一大半都是跑马场和演武场,供人居住的地方不过一套三进院子。可就这么大点儿地方,愣是又挤了副将左绍一家,不过左绍家眷不多,除了妻子和一个与我差不多大的女儿,还有就是一个婆子三个丫头,其余都是将军府的下人。
我娘是个心大的,她身边的英晨姑姑和英夕姑姑也没好多少,连洒扫丫头叫什么名字都能记窜了,偌大的将军府全靠管家孔椋夫妻管着。虽然椋叔是侯府管家林叔的弟弟,俩人差了整整七岁,可白头发和皱纹比林叔多了一倍不止,显然是操劳过度的缘故。
摊上我爹娘这样的主子,也是可怜。
椋叔的媳妇申氏虽不是侯府家生子出身,倒也算是沾亲带故,人很爽快,喜欢直来直去。原本见我年纪小,以为我只是个喜欢吃喝玩乐的小丫头,便在我房里准备了不少小姑娘喜欢的东西。可当我扫了一眼就向她要将军府下人名录时,她只惊讶了一下就忙去取了过来,容翘说,申氏好像还挺高兴的。
申氏不仅带来了名录,还把阖府下人都叫过来了,掐着名录一个个介绍给我认识,身家背景也交代的很详细,大多都和侯府一样,是孔、陈、葛三户家生子出身,再不就是他们的旁支亲戚,从人牙子处买来的不到三分之一。
不到三分之一,那也还是有。等众人散去,我让容平将买来的下人抄了一份,让她去找田异想办法查一查这些人的底细,容平拿着名单和名录对了一遍,犹豫片刻指着一个人名道:“二小姐,这个姓田的婆子,既不是家生子也不是外头买来的,要不要也查一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