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瞧着黑着脸满眼失望看着玉似滢的祖父,只觉的身心舒畅。不过转头看见神色复杂一脸忧虑眼神在玉似滢和三哥之间来回看的我娘,她会不会是误会什么了?
祖父端起酒杯深深地叹了口气,祖母立刻收起笑容道:“大过年的,你叹什么气?不盼着这一家人好是不是?”
“不是,你看你,我就是心里不痛快,往别地方想干什么?我是这一家之主,怎么会盼着一家不好呢?”
祖母劈手夺过祖父的酒杯,道:“一家之主应秉公处置家事,断不会因为些陈年旧事就一次次心慈手软,一杆秤都端不平还一家之主?真是笑话。”
“我今儿可一句话都没说,你怎么还揪着不放呢?”
“哼,你是没说,可你自己照照镜子瞧瞧你那张老脸!一家子难得团圆,齐风他们从定北日夜兼程赶回来,四哥儿也难得回来,就为了过个团圆年,你倒好,甩脸子给谁看呢?”
“我那就甩脸子了我”祖父憋了半天,转头看着我们齐刷刷地盯着他看,才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终于发现自己确实脸色不大好看,于是一脸皮笑肉不笑朝众人摆了摆手道:“吃饭吃饭,喝酒喝酒,你们想放烟花的就去吧。”
五哥早就坐不住了,闻言立刻跳起来拉着我就要走,我却跑去拉着大哥和三哥要他们也一起去。
原本大哥是要陪祖父、父亲和二叔喝酒的,见我抱着他的大腿不肯撒手,立刻忘了喝酒的事,弯腰把我抱起来笑道:“妹妹喜欢哪个烟花?大哥给你放!”
二哥也凑过来道:“大哥,银花斋今年新出的天女散花我千辛万苦才弄来一个,咱们去放了吧?”
“银花斋的新品可是特供送进宫里的,银子买都买不着,二哥从哪儿弄来的?”我抱着大哥的脖子,挑眉看向二哥。
大哥闻言也看向二哥,严肃道:“你不是又惹祸了吧?”
“哪能呢!我胆子再大也不敢打御贡品的主意啊!”二哥委屈地撇了撇嘴,道:“我是跟他家大公子斗蛐蛐赢来的,堂堂正正光明磊落,才没有惹祸呢!”
“那就好,只是以后少斗鸡斗蛐蛐的,有这个时间多练练功。”大哥抱着我当先离开花厅往院子里去,二哥忙拢着袖子跟在后头,边走边叫他身边的景忠景诚去取烟花。
祖母笑道:“你们也都去吧,不用陪着我们在屋里头干坐,放完烟花再回来饮些屠苏酒暖暖身子。”
三哥、四哥和姐姐这才起身离席,花厅里的小辈儿们只剩下玉似滢一个,身后站着脸还肿着的容欣。
祖父看了玉似滢一会儿,才道:“你也去吧。”
玉似滢连忙低头道:“滢儿今日犯错,不敢玩乐。”
我抱着大哥的脖子转过脸不再看她。
装吧你就,爱出来不出来,反正也没人请她。
外头飘起了雪花,桃嬷嬷捧着斗篷跑出来给五哥披上,一边系着斗篷上的带子一边嘱咐道:“外头的松柴都架好了,少爷们放烟花小心着点儿,别把松柴烧了,五少爷可别烧了手啊!”
“知道了知道了,嬷嬷今日絮叨的很。”五哥不耐烦地跑开,从景召手里接过烟火棒满院子跑了起来。
桃嬷嬷有些失落道:“五少爷长大了,嫌老婆子烦喽。”
姐姐笑道:“五弟一天到晚就知道玩儿,嬷嬷别理他。”
我连忙附和道:“就是,嬷嬷别理他,我和姐姐永远不会嫌嬷嬷的!”
桃嬷嬷做作的捏着帕子沾了沾眼角并不存在的眼泪,感动道:“还是小姐知道心疼老婆子!算啦算啦,老婆子还是回去伺候老夫人吧!”
可是她说完半天也没动弹,目光追随着五哥一脸慈爱,看得我一身鸡皮疙瘩。
大哥点了两根烟火棒,一根递给姐姐,一根塞进我手里,笑道:“妹妹小心别烫着手。”
我扯着姐姐跳下台阶追着五哥跑了起来,二哥则点了跟火折子蹲在院子中央摆弄着有我胳膊那么粗的红色炮仗,姐姐连忙捂住我的耳朵躲到大哥身后,眼见二哥撩着袍子跑开,三哥和四哥也捂起了耳朵,只有五哥还傻兮兮地跑着。
“嘭!嘭!嘭!”
五哥吓的一个趔趄差点摔进雪堆,桃嬷嬷连忙跑过去扶着五哥,不住的埋怨二哥不该故意吓唬人。
“嬷嬷也太偏心了,别人都没吓着,还不是五弟自己笨!”二哥拢着袖子不满道。
五哥气得跑过来想要踹二哥,却被二哥一闪身躲开,两个人追着在院子里打了起来,可是五哥那短腿怎么跑过的二哥呢?不一会儿就累的蹲在地上喘粗气,等到景忠和景诚抬着那个巨大的天女散花回来才作罢。
二哥一见那绘着天女图的大纸箱就两眼冒光,撸着袖子捏着火折子跑了过去,我娘终于按耐不住从花厅跑了出来,用大伯娘的身份压制二哥夺过了火折子,眉开眼笑地点燃了引信。
可是引信都烧没半晌,那箱子烟花却一点动静都没有,五哥幸灾乐祸向二哥道:“完了吧,被骗了吧?”
二哥恨恨地咬着嘴唇,不住嘴的开始骂朱大,扬言要揍得朱大半个月下不了床。边骂边走过去想要踹翻那箱烟火,没想到脚刚伸过去,烟火就“嗖”地一声飞向夜空,二哥也跌坐在地上,五哥高兴的蹦了起来。
金色的烟花在空中炸开,随即变成了嫣红色的仙女,此时又“嗖嗖嗖”几道金光升空在仙女头顶炸开,有的形似牡丹,有的妆若桃花,流光溢彩让人错不开眼。
未等这天女散花消失,数道银光升空炸成无数紫色的蝴蝶,仿若五月艳阳下的南溪山,空中还有一股沁人心脾的花香。
“四哥,这是什么香?”我扯了扯四哥的袖子问道。
四哥吸了吸鼻子,蹲下身笑道:“木香花,还有蔷薇和茉莉的香气。”
“这银花斋的烟火果然不一样,官家的烟火还呛人呢,只有银花斋的烟火有香气!”
四哥道:“银花斋制烟火有百年了,自然与众不同,不然怎么能被陛下钦点呢?二妹妹喜欢这天女散花吗?”
“好看是好看,只可惜看得见却握不住,就像雾里看花水中望月,美的虚妄不说吧,还华而不实,其实也没什么意思。”
四哥闻言一愣,随即笑道:“凡有所相,皆为虚妄,二妹妹所言甚是。”言罢转头朝三哥道:“小小能出此言,可见三哥这些日子没白辛苦。”
三哥笑着摸了摸我的头,道:“小小病后确实通透不少。”
我闻言心里咯噔一下,不由心虚地看了姐姐一眼,然后装作很有兴趣的样子看着我娘扯着五哥和二哥争着点烟火高兴地拍起了手。
姐姐撇了我一眼,道:“病了也不是什么坏事,发了烧又淹了水,谁知道竟把脑子搅醒了。”
四哥回头看向眼眶通红坐在原位的玉似滢,道:“那日在南溪山若不是我和孟三巧遇,只怕二妹妹就醒不了了。”
姐姐叹了口气,有些难过道:“祖父没有惩戒,想来她也不是故意的。”
大哥站在前头,闻言颇为不悦地“哼”了一声,三哥望着不断升空的烟火,轻声道:“远近亲疏终有别。”
四哥状若无意笑道:“只是不知道那个倚梅哪儿来的东郦万花枯,这东西可是稀罕物,若不是早年跟师父在东境见过,我也认不出来。”
我眨了眨眼没有说话,管家林叔正在门口张罗着烧松盆。
架得与大门同高的松柴因落了一层薄薄的雪花有点不太好燃,林叔便叫人取了火油小心翼翼地洒在松柴上,火折子一点,院子顿时亮了起来。
祖父祖母、我爹和二叔、二婶也从花厅出来,玉似滢一脸小心翼翼地跟在最后,桔嬷嬷用托盘断了屠苏酒出来递给众人,松柴的火焰越升越高,照亮了大半个侯府,祖母笑道:“红映霄汉,来年事事如意!”
众人闻言都很高兴,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似乎已经忘了早上梅园的风波,也没人关心被人牙子带走的剪竹和倚梅,更没有人注意到角落里的容微将一个空荷包扔进了火光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