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城墙巍峨,金色的琉璃瓦,永巷里的宫人们正垂头扫雪,在这整座皇城里,大约除了我和姐姐外,一切都与前世没有什么不同。

我仰头看着长方形的蓝天,不知道姐姐重走这条路是什么心情呢?

和我这种事不关己如逛街遛弯一般的心态定不相同,毕竟她在这皇城里生活多年,生儿育女也看着无数人死去,见多了血流成河,若换成是我,大约会越来越麻木,最后连喜悲都没什么分别吧。

就像这辈子我只想保住玉家满门,并未像她一样心中还惦记着天下苍生。

她说平王和桓王都不是能执掌江山的料,他们眼中只有巍巍皇权,从未想过黎民百姓。

有时候我也想问,黎民百姓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平王、桓王都不是,代王就是了?前世她与代王接触有不深,怎么知道代王就是了?

可我没问,不过姐姐大约是看出我眼底的疑惑,提笔写了一篇《谏天子十思疏》,说是代王七岁那年写给陛下的,叫我回去好好读读。

我捧着那几张纸翻来覆去看了几遍,其实不外乎就是深谋远虑、仁政亲民、戒奢以简、文武争驰之类的话,三哥见我眉头深锁,笑着给我细细讲了一遍,最后道:“这篇《谏天子十思疏》虽说其中的道理大家都懂,也会说,可作为一个七岁的孩子来讲,能写出这样奏疏已是十分难得,代王心怀天下、居安思危之心显而易见。更难得的是,他十几年来也是如此做的,若将来得入东宫,大虞必将更进一步。”

我很想问问三哥,大虞如今已是鼎势,更进一步到底想进到哪里啊?

后来我忽然想到前世平王、桓王连着折腾,四大戍边军没了三家,我死的时候东郦三十万大军压境,以木合信的实力心计,攻占金隅大约用不上三年。

入主中土一直都是东郦皇室心心念念的事,几百年都没变过。我想起木合信的那张脸,禁不住打了个冷颤。

“二小姐可是冷了?”崔尚宫摸了摸我的手,道:“哟,这小手冰凉的,二小姐让他们抱着快些走吧!宁康宫暖得很呢!”

我看着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永巷,点了点头。

“小金子,快过来抱着二小姐!”崔尚宫朝后面一个人高马大的太监将我抱起来,我扶着那小太监的肩膀笑道:“谢谢金公公!”

那太监却脸一红,有些羞涩道:“二、二小姐客气了,奴婢、奴婢担不起,二、二小姐叫奴婢小、小金子就行。”

“才没有呢,我都这么大了又重得很,小金公公午膳可要多吃两碗饭才行!”

“二、二小姐一点都不重!”小金子抱紧我,脚步飞快地往前走,边走边道:“二、二小姐你看,奴、奴婢抱着你还能、能跑呢!”

几句话间小金子已经抱着我跑出去好远,崔尚宫扯着帕子在后面追着,容平吓的一张脸惨白,看了看崔尚宫犹豫片刻还是追了过来,我趴在小金子肩上笑了起来。

见我笑的高兴,小金子也高兴,一张脸更加红了,不一会儿就抱着我跑进了宁康宫,后面的崔尚宫和容平已经看不见了。

宁康宫还是前世的样子,院子里种着高大的桂树,池塘已经结了冰,南边儿的戏台子早就不用了,没拆的原因是去年雅乐在上面绑了个秋千,她说戏台子上荡秋千,别有一番风味。

我没明白她说的风味到底是什么风味,不过看着那秋千静静地挂在那儿,忽然眼睛一阵酸涩。

其实我根本不记得这秋千是我们俩什么时候绑上去的,方才看到才想起来是去年。雅乐死了之后,太后就把这座戏台子拆了,更别说秋千了。她死的时候我爹娘刚过世不久,直到她出殡我才知道,连她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今日雅乐一定会来,她若知道我进宫就一定会来!

我拍了拍小金公公的肩让他把我放下,立刻走过来一位漂亮姐姐牵着我笑道:“瞧二小姐高兴的,若是呛了风可怎么好?”

说话的姐姐很面熟,只记得是贴身侍奉太后的,记不住的名字了,我见小金子有些局促地搓了搓手,立刻道:“姐姐,小金公公把我护的可好了,没有呛到风呢!”

“那就好,郡主和大小姐都等着呢,奴婢带二小姐进去。”

我回头笑着朝小金子摆摆手道:“谢谢小金公公!小金公公快去吃饭吧!要吃两大碗!”

小金子立刻笑起来,俯首道:“是、是,奴婢吃两、两大碗!”

如前世一样,那姐姐牵着我绕过寿元殿直接进了太后寝殿,殿中点着和祖母房中一样味道的檀香,这香靖国公夫人也有,都是太后赏的。

太后那双眼睛还是一样的明亮,只不过带着许多慵懒之气,看人的时候总是轻描淡写一扫而过。不过她那眼神倒也分人,比如说看武宁长公主和我娘的时候是满眼欢喜,那种眼神在别的公主郡主身上可没见过,更别说嫔妃了,她看皇后和仪妃也不过是满意罢了。

是以我一进屋见她看向我的眼神,就脚底打怵。

太后那眼神透露着在打我主意的欢喜之色,只不过不是恶意的。她朝我招手,尽管我一万个不愿意可又不得不过去,只好老老实实地走过去,乖巧行礼道:“小小给太后请安,太后娘娘千岁长乐。”

“小二,过来,到哀家身边来。”

真是的,还是和前世一样叫我小二,我又不是聚远楼的伙计,叫什么小二呢?

我偷偷瞄了姐姐一眼,可是人家都没抬眼看看我,只低头搅着她碗里的汤。我撇了撇嘴,在宫人的帮助下爬上椅子在太后身边坐下,眼前多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鸽子汤。

薄到几斤透明的白玉碗,碗壁上用金粉描的如意纹,勺子也是白玉的,我抓起勺子朝太后笑道:“小小谢太后赏赐!”

太后摸了摸我的头朝母亲道:“这孩子病后懂事多了,哀家记得小二的生辰似乎是二月,初几来着?”

正在喝汤的我娘神色一滞,姐姐接话道:“二月初一。”

我娘这才笑嘻嘻道:“对,二月初一。”

太后挑了挑眉凑近我娘道:“羽儿啊,你该不会是又忘了吧?”

我娘瞄了我一眼,辩解道:“怎么会呢?小小可是我亲生的!”

“哀家还不知道你?”太后拿起筷子敲了下我娘的头,道:“你从小连自己的生辰都记不得,亲生闺女的忘了又有什么奇怪?真是,这么大的人了怎么一点长进没有,玉齐风那个蠢小子也不知道上辈子搅了多大的灾,这辈子看上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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