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环抱拳一揖,心悦诚服地道:“谢谢林姐姐指点,果然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林黛玉噗哧一笑,心里倒是有点得意,她性格孤标傲世,自视甚高,此前却被贾环的各种妖孽表现打击了,贾环的年纪明明比她小,却能诗会画,还懂写出如此精彩的戏剧,一度让她自惭不已,如今终于发现一样东西贾环不会了,而且自己又能指点他,总算拾回了一点自信心。
“环弟你的蒙学课业都学完了?夫子这么早就让你开趣÷阁了?”林黛玉好奇地问。
所谓开趣÷阁,即是蒙童第一次开始写八股文。林黛玉知道贾宝玉的学习进度比贾环快,都念四书了,至今还没开趣÷阁,而贾环竟然开始写文章了,所以好奇之下有此一问。
贾环如实道:“夫子倒没有让我开趣÷阁,自己写着玩罢了。”
林黛玉若有所思地看了贾环一眼,委婉地劝道:“读书是为了明理,并非只为了搏取功名,切忌急功近利,须知厚积才能薄发,环弟还是沉下心来把四书五经读通了,将来自然就水到渠成了。”
贾环笑了笑,并不作答,他不否认自己急功近利,之所以如此,只是因为想快点摆脱王夫人的控制罢了。一颗向往强大和自由的心,说了只怕林黛玉也不会懂,就算懂也不会有切身的体会,毕竟林黛玉也是在封建教育体制下成长的女子。
林黛玉见贾环不答,便也不再多言,她本来就不是爱管闲事的人,要不是跟贾环还算谈得来,她都懒得劝呢。
贾环笑着岔开话题道:“正所谓一事不烦二主,我把整篇文章写出来,林姐姐你给我整体点评修改一下如何?”
林黛玉眸光流转,摇头道:“怕是不能了,我自己也是半桶水,眼高手低,免得误人子弟。”
贾环奇道:“林姐姐这会倒谦虚起来,莫非生我的气?”
“没有的事,环弟你多心了。”林黛玉淡道,说完有意无意地往抽屉瞥了一眼。
贾环恍然大悟,笑道:“林姐姐你教我写文章,我回头再写一部戏剧给你看,保管不比《长生殿》差。”
林黛玉这才露出得逞的黠笑,点头道:“好吧,我虽不才,但大略还是能指点环弟一下的,不过本月十二是我的生辰,环弟伱明白吗?”
贾环十分上道地说:“明白,至少两出。”
林黛玉顿时眉开眼笑,竟媚态横生,啧啧,再大几年只怕不得了,难怪原著中提到,薛蟠那货初见林黛玉时,竟然腿都被酥麻了,几乎走不动路。
贾环连忙移开目光不敢多看,凝神开始写文章,林黛玉也不站在旁边打扰他,而是退到外间跟平儿说悄悄话。
约莫半个时辰左右,贾环写完了,自信满满地交给林黛玉点评,结果被批得体无完肤,羞愧地撕了重写,如是者三四次,不知不觉已经打了二更天了,林黛玉拿起贾环最新作的文章看了一遍,点头道:“虽然仍然不佳,但大略也能入目了。”
贾环总算松了口气,平儿柔笑着安慰道:“三爷第一次写文章,能入目已经不错了,以后肯定会越写越好的。”
林黛玉打了个呵欠道:“万丈高楼平地起,没有一蹴而就的捷径,慢慢练吧,时辰也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贾环十分殷勤地道:“我送林姐姐你回去吧。”
林黛玉脸上微热,摇头道:“不必了,有雪雁陪我就行,说不定紫鹃也正寻来呢。”
话音刚下,紫鹃果然打着灯笼进来了,一见林黛玉便笑道:“姑娘果然在环三爷这里,时辰不早了,赶紧回去吧,穿堂那边的角门要关了。”
于是乎贾环和平儿一起把林黛玉送了出院子,目送着她们主仆离开,这才关上院门。
贾环回屋里,继续挑灯夜战,平儿见状劝道:“三爷早点睡吧,明日还要上学呢。”
贾环正在兴头上,自然打算趁热打铁巩固一下,笑道:“好姐姐再容我一会,你先睡吧。”
平儿既无奈又欣慰,将今日吃剩的桂花糕蒸热一下,拿来给贾环作夜宵。
脑力劳动的消耗也挺大,贾环这时还真的有点饿了,捡了一块放进嘴里咬了一口,见到平儿还站在一旁,便把吃了半块的桂花糕递到她唇边,笑道:“好吃,平儿姐姐也尝一尝。”
平儿甜美的脸蛋一红,小嘴微张咬了一口,不过脸蛋更红了,灯光之下要多动人有多动人,把贾环都看得有点心猿意马起来,赶紧收回目光,深呼吸一口,重新聚敛心神,认真地写文章。
平儿显然也察觉到贾环眼中一闪而过的一丝火热,心中既羞且喜,自从今日早上贾环明言长大后要自己作屋里人之后,俏平儿的心境又大同了,莫名的多少一丝安稳,毕竟从此她也是有着落的人了。
夜渐深了,窗外的虫子却叫得越发的欢了,烛花啪的轻爆了一下,贾环一惊,这才注意到蜡烛快烧完了,外面传来三更末刻的梆子声,敢情不知不觉间已经过了凌晨,连忙搁了趣÷阁,吹灭灯烛上床睡觉,却在被窝里碰到了一具柔软的温暖,敢情平儿暖床时睡着了。
贾环这回倒没有跑去外面睡小榻了,而是小心翼翼地挤上了床,躺在俏平儿温软馨香的怀中,反正话已经说开了,自然不用再矫情的。
当然,贾环也不是想干点啥,现在这个年纪也有心无力,估计平儿也明白这点才如此大胆的,不过呢,搂着美人儿睡觉,似乎也挺哈皮的!
第二日一早,当贾环起床时,发现平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起床了,被窝里只留下淡淡的香气。贾环深吸了一口,神清气爽地翻身起床,平儿端着洗脸盆走了进来,脸上还带着一丝红霞,柔声道:“三爷该洗漱了。”
贾环点了点头,破天荒地坐在那享受平儿无微不至的服侍,唉,有点堕落了,下不为例!
贾环吃完早餐后便又赶去学堂,不过这次小贾兰倒没有在仪门外等候,一问守门的家丁,才知贾兰已经先行一步了。
贾环有些意外,但也没有深究,带着钱槐自行往族学而去。
“环叔早安。”
贾环回到族学的课室,贾兰已经在读书了,见到他连忙站起来打招呼,不过神色明显有点不自然。
贾环笑了笑问道:“是不是你娘亲让你不要和我亲近?”
贾兰尴尬地道:“环叔如何得知?”
贾环好笑道:“你的脸上写着呢。”
贾兰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脸,疑惑地道:“没有呀!”
贾环拍拍贾兰的小脑瓜道:“有個词叫察言观色,你还小,藏不住心事,不都写脸上了吗?”
贾兰这才恍然大悟,不好意思地讪笑道:“折桂那厮回去后把昨天发生的事都告诉了娘亲,娘亲说环叔好勇斗狠,非谦谦君子所为,让兰儿不要学你。”
贾环笑了笑,并不在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教育方式,他无权,也不想管李纨如何教育儿子,所以也不再讲什么,拿出书本大声朗读起来。
如此一来,贾兰反而有些不安了,担心环叔是不是生气了,坐在那发呆,小小的心灵迷茫了,他觉得环叔说得对,可是娘亲的话似乎也对,而且娘亲的话他也不能不听,所以很是纠结。
贾环瞥了一眼发呆的贾兰,倒是有点不忍,将平儿特意给自己带的熟鸡蛋递了一个过去,笑道:“给,别瞎想了,听你娘的!”
贾兰接过鸡蛋,露出了开心的笑容,也从便当里取了一枚橘子递给贾环,笑道:“环叔,给你!”
贾环笑了笑,爽快地接过后继续大声读书。
经过昨日那场杀鸡儆猴之后,今日倒是没有哪个顽童敢发出噪声来打断贾环了,都乖乖回到座位读书,要么就是跑到课室外面玩。
这一日下午,上完第一节课后,贾代儒竟然没给贾玠等人开小灶,而是敲了敲桌子,沉着老脸道:“贾环,随吾来!”然后转身出了教室。
贾环微愕,目光迅速往金荣望去,后者吓得急忙摆手摇头,否认道:“我没告状!”
金荣那些死党也急忙摇头否认!
贾环不禁皱起了眉头,站起来往教室外行去,在经过贾玠身边时,这家伙的眼神明显有些闪躲。
贾环心中一动,莫非是这小子告的状?果然老师眼里的好学生,都是爱打小报告的那批人。
贾代儒的办公室就在课室的隔壁,除了书桌之外,还有一张床,应该是午休用的,毕竟将近七十的人了,中午不睡一觉,下午上课都没精神。
贾代儒此刻拉着脸坐在书桌后面,面前的大茶缸里泡着一缸绿茶,内壁满是茶垢,都分不出原来的颜色了。
“夫子!”贾环往桌前站住一揖行礼,做好了挨训的准备。
贾代儒将一部本子往桌面上一放,问道:“这是你写的?”
贾环一见,心里登时咯噔了一下,这不是自己窗课的本子吗?咋到了贾老头手里了?
是了,肯定是贾玠!
贾环记得自己上午下课时,翻书包时无意中把窗课弄出来掉地上了,当时贾玠正好经过,当时他眼神就怪怪的,再结合刚才贾玠不自然的表情,十有八九就是这货干的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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