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突然停了,外头几个人小声议论,似在请示秀月怎么办。

秀月拿不定主意,掀起车帘,“皇上,宋宁晕过去了。”

“不是有江太医在。”

“把她安置在哪里?”

傅景翊感觉自己这个车厢够大,“让她进来。”

宋宁被放在车厢地上,像个虾米一样卷起身子,眉间紧皱,陷入昏迷中还死死抱着自己的肩膀。

“皇上,她体内寒气甚重,致使她体虚易昏厥,问题不大,只是十分经不起操劳。只要多服用几帖祛湿祛寒的药物就好。”

傅景翊心想,萧承书是做过太医的,怎么也没料理好身边人的身子。

“皇上,那微臣去给她熬药?”

马车行进途中怎么熬。

傅景翊道:“回宫再说吧。”

宋宁在地上并不老实,昏睡中还翻来翻去,翻了两下就到了傅景翊脚边。

傅景翊低头看,她的脸被头发遮住了。

这样子,跟那个女人太像了。

他鬼使神差的伸出手到她脸边,刚碰到她的头发丝,她就又翻了个身避开他的手。

傅景翊也清醒过来。

他在想什么呢,幸亏没碰到。

他深呼吸后闭上了眼睛。

宋宁慢慢恢复意识,睁开眼,看到是一双玄色银绣的靴子。

这不是皇帝么?

宋宁猛地睁大眼睛,她怎么会在马车里?发生什么事了?

她赶紧往身上摸了摸,还好,看起来衣服没乱,皇帝应该没对她做什么。

然后她就又有点失望。

她的美色就那么不容易让人起歹心?

皇上修长的眼睛轻闭着,头靠着厢壁,大概是在熟睡。

宋宁掸了掸身上。

她伸手在皇上闭着的眼前晃了晃,没有反应,看样子真睡熟了。

皇上身边有一堆册子,脚下有个精致的楠木盒子。

宋宁小心翼翼的把手摸过去,一堆册子里夹着一张折好的图纸,大概是皇上昨晚挑灯看的那张。

她小心翼翼的把这张图纸抽出来,余光再瞥了眼皇上,战战兢兢的打开这张图纸。

这地势,她一看就认出来了,这是岐州的地形图。

而康家宅子的所在地还被墨迹做了个标记,在这张地形图上有好几处画着密密麻麻的小盔甲和马,像是兵马的标记。

康以洋说的没错,皇上果然要对康家下手。

“皇上。”

外头突然传来秀月的声音,宋宁赶紧把图纸折起来放回原处,躺在地上缩成一只虾。

秀月掀开帘子,也就是向他请示继续赶路还是就近找客栈。继续赶路的话不可避免像昨晚一样睡在荒郊野外。

傅景翊在此时醒来,听了她的话,道:“继续赶路。”

离开金陵城许多天了,住的艰苦些不要紧,尽快回去才是尽要的。

秀月放下车帘,厢里光线暗了些。

傅景翊淡淡看了眼身侧那张被夹好的图纸,他有强迫症,喜欢把纸叠得方方正正每个角都对齐。

这个粗糙的叠法他看一眼就受不了了,可他又不能当着宋宁的面重新叠过,这岂不是告诉她:你被我看穿了。

那样就没意思了。

可他一再二的看向这张图纸,浑身说不出的难受。

他忍了一会儿,觉得还是不行。

反正她不是还闭着眼睛装晕么?那他叠个纸应该不会被发现。

于是傅景翊把纸拿出来重新叠过,再放好,几乎没发出声响,也亏得车轮声大。

舒坦了。

宋宁在地上晕着,偶尔换个姿势躺躺,不得不说马车一颠一颠的很催困,她很快又想睡了。

该死的,秀月居然递了只叫花鸡进来。

皇上就这样在车厢里吃叫花鸡,那香味,谁能有抵抗力?

宋宁揉揉眼睛“醒”过来,直勾勾得看着他手里的叫花鸡,吞了下口水。

“皇上吃得下吗?”

傅景翊很慷慨的折了只鸡腿给她。

宋宁眉开眼笑的想去接。

傅景翊不给她,收回手,啃了一口:“这鸡不错。”

宋宁的笑容僵在脸上。

傅景翊看到她眼中的光亮一点点破碎,黯然垂眸的样子,恍惚又与他记忆中的女子重合了。

那个女子想起伤心事的时候,就会这样垂下眼眸,不声不响。

可是宋宁至于吗,不就一个鸡腿。

傅景翊折下另一只鸡腿,给到她面前,“朕吃不下了。”

宋宁发现,这皇帝有耍人的爱好,可她还不能避开。

他伸手过来,她只能去接,只能装作憨憨再被耍一次。

可这一次,她伸出去的手扎扎实实握住了这只鸡腿。

等她拿稳之后,傅景翊的手才松开。

皇上居然真的给她一个鸡腿?

宋宁啃起鸡腿,莫名其妙的泪流满面。她在这里向灭满门的仇人摇尾乞怜,还成功讨了一个鸡腿。

做人最耻辱莫过于此。

“你哭什么?”

宋宁抹了把眼泪,说:“我太感动了,皇上真好。”

傅景翊眸色浅浅,“朕还以为,你跟着萧承书连个鸡腿都吃不上。”

宋宁声泪俱下,“有时是吃不上的。皇上知道的,他一心把我当作替身,还要我学那人的举止,我学不好,他就不给我吃饭,我常常饿肚子的。”

她就随口那么一编。

“你学得还不够好么。”

傅景翊早就想到,她举止步态都那么像清辞,肯定是萧承书暗中培养的缘故。

在傅景翊看来,这个宋宁已然学得足够好,光看背影足以以假乱真。

宋宁点头,眼泪汪汪的,“皇上见过那个女子吗。”

傅景翊顿时没了胃口,嘴里的叫花鸡也难以下咽。

“你说谁。”

“皇上知道的,”宋宁说,“皇上第一眼看见我,就知道我是替身,皇上认识我代替的那个人,才会觉得我像她。”

她故意说这些,不过就是想知道,萧远把她当谁的替身了。

她怀疑那个女子是不是萧远的前妻,失踪的皇后。

傅景翊只说:“你不像她。”

“不像?”

这话宋宁不信。皇上眼里明确有一个“她”,俨然她的确是像了“她”的。

“嗯,”傅景翊声音很淡,平和而笃定,“或许在萧远看来你声音有些像她,但朕觉得一点都不像。”

宋宁问:“一点都不像?”

傅景翊墨眸一滞,嗓音微冷,“她的自信骄矜,她的坚韧残忍,你一点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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