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房在衙门最深处。

这里都是玄衣卫抄家没收来的财物,还有一些案件的证物,长年累月积攒下来,几乎堆满了整整两排庑房,还有专人把守,十分壮观。

姜穗宁得了商渡的允许,好奇地推开左手边第一间房,结果就被一屋子的字画晃花了眼。

再推开第二间房,全是各种大型的木雕屏风,红木的,酸枝的,小叶紫檀的,还有象牙镶金的。

第三间房,数不尽的金玉首饰,珍珠玛瑙……

商渡不紧不慢跟在她身后,看着她不时发出哇的惊叹,就像是小猫掉进了厨房,唇边始终噙一抹淡淡的笑意。

他倚着门廊,漫不经心地开口:“喜欢吗?看上哪个就拿走。”

姜穗宁关上门,一本正经道:“我就是看看,欣赏一下。这些可都是要收归国库的,我怎么能贪赃枉法呢?”

她恋恋不舍地把眼神从门缝里移开:里面有只紫玉镯子真好看啊,她回去就想法子淘个差不多的……

边走边逛,终于来到存放平远侯府家产的房间。

房门打开,一股淡淡的霉味飘了出来。

姜穗宁打眼扫过,很多都是她曾经再熟悉不过的物件,它们曾被妥帖地安置在侯府待客的花厅里,被主人以炫耀的语气介绍,被丫鬟用鸡毛掸子日日清扫,如今却只能胡乱地堆在地上,无人问津。

她谢绝了商渡进来帮忙的建议,自己在里面翻检起来。

很快就找到了一个曾经属于寿宁堂的箱笼,看来这一片应该都是韩老夫人的东西了。

她仔细检查过每一件衣裳,首饰盒上的每个小抽屉,并未发现什么异常。

直到她在箱笼最深处,发现了一个单独用布包起来的包裹。

打开一看,里面是几件小衣裳小裙子,看起来像是给一两岁的婴儿用的。

能被韩老夫人这样单独仔细收起来的,肯定不是韩佩芸的东西。

姜穗宁招呼商渡进来看,“我猜这些是凌雪穿过的衣裳。”

她又拿起一个石青色的荷包,上面绣着一丛翠竹,“这个可能是打算送给林宏文的。”

姜穗宁曾经在王妈妈口中听了韩老夫人年轻时和林宏文的故事,在她心中,林宏文这个表哥肯定要比韩邦重要多了。

否则她当初也不会冒那么大的风险收养凌雪,对她爱屋及乌。

“看来韩邦要找的就是属于林宏文的东西。”

商渡一锤定音,将这个包袱皮里面的东西都单独收起。

姜穗宁问他:“你确定吗?那剩下的这些东西,就真的还给韩邦了?”

商渡一看她眼珠子滴溜溜乱转的模样就想笑,“说吧,你又有什么鬼主意?”

*

第二天,韩邦接到消息,通知他可以去玄衣卫衙门领东西了。

他大喜过望,连忙跟着来了库房,却见门口立着一抹颀长挺拔的身影。

韩邦心神一凛,连忙躬身行礼:“区区小事,怎敢劳动督主大驾。”

“收钱办事,理所应当。”

商渡站在台阶上,玄色锦袍越发显得他长身玉立,气势逼人,居高临下地望过来,就连韩邦这等上过战场的武将,都被他身上的威压所慑,脊背弯了又弯。

商渡手里懒懒地转着一把黄铜钥匙,开了锁。

“进去吧。”

韩邦亦步亦趋地跟上,看到堆了一地的侯府财物,想起昔日的煊赫,越发心痛。

他假装不在意地一一掠过,找到韩老夫人的箱笼后,忽然做作地抹了抹眼角,挤出几滴眼泪来。

商渡还在旁边看着,韩邦拿起一件紫色上衣,叹道:“这是夫人平时最喜欢穿的,她说紫色贵气,穿着好看……”

又拿起一根鎏金簪子,“这也是她戴过的……”

他一边翻着箱笼,一边花样百出地回忆着和韩老夫人的过往,直到箱子里都空了,才不由生出几分狐疑来。

怎么都是杨氏的旧物,没有什么能藏秘密的东西啊?

他忍不住问商渡:“商督主,这些便是我夫人生前全部的物品了吗?”

特意在“全部”二字上强调了一下。

商渡眸光一瞬变得锐利,唇边浮起轻蔑的冷笑:“你什么意思?”

“你觉得本督会贪图你家这些破烂儿?”

韩邦见他发了火,连忙躬身说不敢,又试探着开口:“那我就把这些东西都带走了?”

商渡不耐烦地摆手,“想装什么装什么,拿完了就赶紧滚。”

“督主大人误会了,我只是想取回夫人的遗物,以表哀思……”

韩邦飞快把韩老夫人的东西都收回箱笼里,费劲地搬起,一瘸一拐地出去了。

商渡冷眼看着他往外走,半路遇到一个玄衣卫,韩邦跟他点头哈腰说了半天好话,又往他怀里塞了什么东西,央着对方帮他搬箱笼。

他收回视线,转头看向房间角落里的一扇屏风,“出来吧。”

姜穗宁探出头,小心地绕开一地杂物,走了过来。

屏风就摆在韩邦刚才找东西的对面,商渡问她看到什么了。..

姜穗宁回想着韩邦的神情,语气笃定:“他确实是在找东西,但找的是什么,他自己似乎也不太确定。”

商渡勾了下唇角,“确实,否则他也不会抱着一堆假东西假惺惺地缅怀了。”

姜穗宁狡黠一笑,“怎么样,我这个主意不错吧?”

她昨天向商渡提议,既然大家都猜不出韩邦要找什么,为了保险起见,那就什么也别给他。

于是商渡让人把韩老夫人的遗物列了份清单,又派人去各个集市店铺,找来差不多的东西替换。

韩邦刚才抱在怀里,口口声声说韩老夫人最喜欢的那件紫色衣裳,其实根本就是昨天从外面新买回来的。

但凡他真的关心过韩老夫人,就能发现那些衣裳首饰根本不是她用过的。

商渡看她眉飞色舞的样子,突然有点手痒,弹了她脑门一下,语气矜持:“嗯,脑子还不错。”

但新的问题又来了,韩老夫人的旧物里,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姜穗宁忽然想起一个人来。

“或许她能帮我们解惑。”

*

“姜娘子,您怎么突然要见我?”

方小娘被带进听风楼包厢内,整个人忐忑极了,“是不是我弟弟出事了?”

姜穗宁示意她先坐下,“别慌,你弟弟在青山书院过得很好,先生说他很用功,下一科考中的机会很大。”

方小娘如释重负,连连点头:“那就好。”

弟弟是她全部的希望了。

姜穗宁也不磨蹭,直切主题:“我听说封相出手帮忙,抹掉了韩家的流放罪名,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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