凄厉的呼喊声瞬间惊醒了贡院内打瞌睡的差役。
他们慌里慌张地从值房跑出来,一句“考场不得喧哗”的斥责还未说出口,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东北方向连绵了一大片的几十间考房,如今都已经坍塌成了一片废墟!
有人大半个身子都被压在下面,露在外面的胳膊腿已经一动不动,隐约还有血迹汨汨渗出。
还有人运气好,只被倒塌的砖瓦房梁砸中了身体某处,反应快逃了出来,却也是狼狈不堪,茫然地站在空地上。
更多的考生被巨响惊醒,有人壮着胆子跑出来查看情况,然后就扯开嗓子大喊:“大家都快出来!不然号房要塌了!”
有人跟着跑出来,还有人瑟瑟发抖,躲在考房里不敢动,紧紧抱着试卷,不停地摇头:“不行啊,不能出去,出去了成绩就作废了!”
他们寒窗苦读数十年才走到今天,任何一点差池都会断送了科举之路。
最先跑出来的学子发现了差役,连忙冲他躬身一礼,大喊道:“差役大哥,还有好些人被埋在下面,快快奏请主考大人,开门救人啊!”
差役下意识地拒绝,“不行,还没到开门的时间……”
轰!
贡院大门忽然被从外面暴力破开!
紧接着,一队人顶着大雨冲了进来,二话不说,奔向倒塌的考房,开始搬开砖瓦碎石救人。
有眼尖的考生认出来人,“是玄衣卫?”
听到这个名字,众人纷纷面露惊色。
那不是传说中监察百官,抄家砍人无恶不作的皇家阉狗吗?
他们怎么会来贡院,而且还来得这么快?
差役都懵了,下意识地拔刀:“什么人敢擅闯贡院?!”B
话音未落,就被玄七从背后制住,卸了刀。
商渡踏着雨声走进贡院,伞面微微抬起,露出清冷阴郁的面孔。
“去,通知你们穆大人,本督来救人了。”
*
“什么?考房塌了?!”
明远楼内,穆大人被这个消息砸醒,以最快的速度穿衣出门,由于太过匆忙,连袜子都丢了一只。
他一路小跑,上气不接下气地赶到贡院,就见到白日里还死死守在外面的玄衣卫,已经有条不紊地清理碎石瓦砾,抬出被埋在下面的考生,甚至还按照伤情轻重,做了简单的急救处理。
他四处张望,终于在一旁角落里发现了商渡,连忙又跑过去,“商督主,你你你——”
“穆大人来了?”商渡面色淡然,丝毫不见慌乱,对他点了下头,“放心,目前人都还活着。”
穆大人“你你你”了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带了几分不可思议,“你早就知道考房会塌?所以才一直守在外面?”
商渡勾起唇角,似笑似嘲,“怎么可能?我又不是神仙。”
“那你为什么来得这么快?”
他的视线漫不经心地扫过对面,一道急急穿梭的人影,语气放轻:“你就当我闲来无事,日行一善好了。”
*
“小莳,小莳你在哪儿啊?”
姜莳抹了一把头上的雨水和汗水,诧异地回头。
他怎么听到有人在喊他?
下一秒,只见一名穿着玄衣卫制服的“瘦小青年”朝他大步奔来,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气恼道:“姜莳!”
姜莳吃痛地嘶了一声,“你谁啊?放开我。”
对方拉下兜帽,他眼睛一亮,满脸不可思议:“阿姐?”
她怎么打扮成玄衣卫的模样,还把脸涂成这样?
姜穗宁沉着脸,把他拽到一旁角落,上下仔细检查,“你没事吧?啊?你的考房塌了吗?”
姜莳摇头,心有余悸,“我那间塌了一半,算是轻的,幸好我反应快,第一时间蹿出来了。”
他从小到大就没住过这么差的房间,翻来覆去了半宿也没睡着。
不过幸亏他没睡着,否则就要像那几个倒霉考生一样,被死死埋在下面了。
“不过阿姐,你怎么在这里?”姜莳满头问号,左手推她,“你快出去,别让人发现你是女的……”
姜穗宁没动,突然又抓住他右边胳膊,使劲捏了一下。
姜莳叫出声,小脸皱成一团,“啊疼!”
姜穗宁冷冷看着他,咬牙:“你不是说你没受伤吗?”
姜莳心虚,眼神闪躲:“我刚才帮着救人来着,胳膊不小心被砸了一下……”
姜穗宁气坏了,拉起他就往外走,“不考了,跟我回家!”
姜莳还想挣脱,“不行啊阿姐,我后面还有两场呢。”
姜穗宁回头,眼神冷得能冻死人,“你胳膊都砸坏了,还怎么答题?”
顿了顿,眼角突然涌起泪花,“你有没有想过,万一被埋在下面的人是你,你让爹娘怎么办,你让我怎么办?”
姜莳这才慌了神,“阿姐你别哭啊,我,我跟你回去还不行吗?”
他跟着姜穗宁穿过长长的院子,看着不断有人被玄衣卫从废墟中挖出来,看着那些受伤的考生躺在一边,满身是血,痛苦地呻吟哀嚎。
十三岁的小少年终于感到一丝后怕,出了一身的冷汗,被夜风一吹,重重打了个喷嚏。
姜穗宁瞪了他一眼,语气却放缓了几分,“回家喝碗姜汤,好好睡一觉就没事了。”
姜莳乖乖点头,老老实实跟在她身后。
快到大门口时,玄七突然出现,“姜娘子,大人让我送你们回府。”
“好。”
姜穗宁出门前回头看了一眼。
商渡正和穆大人说话,那个白天里还对他不屑一顾的老学究,如今却是满脸感激感动。
“商督主,老夫替今日应考的八百三十二名考生,谢谢你了。”
穆大人神情庄重,冲着商渡躬身一礼。
只是腰还未弯下,便被一双大手托起。
穆大人抬起头,“商督主,你……”
商渡淡淡道:“老大人不必如此,我也有自己的私心。”
从始至终,他在乎的唯有那一人而已。
*
姜家。
姜父姜母接到消息,匆匆起身来到前院,就看见了耷拉着胳膊,蔫头蔫脑的姜莳。
再一听考房坍塌,不少考生都被埋在下面或是砸伤,姜母差点吓晕过去。
姜父黑着脸,顺手抄起架子上的鸡毛掸子就要揍人。
“臭小子,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