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便是平远侯韩邦,侯府真正的主人。
姜穗宁抬眸飞快打量了一眼。
他今年应该五十出头,中等身材,早年的行伍生涯使他看起来面相更加苍老粗糙,又带了一股不怒自威的冷酷气势,令人不敢直视。
她心中暗暗惊诧。
前世的老侯爷到死都住在温泉别院没回来过,丧事都是在那边悄悄办的,低调得仿佛这个人不存在一样。
如今顺康帝下旨褫夺了爵位,他倒是急着回来了……
姜穗宁不动声色地退了两步,低眉敛目地站在后排。
韩延松已经迎上前,虚扶着老侯爷的胳膊,“父亲,您怎么突然回来了?也没提前知会一声,儿子好派车过去接您。”
老侯爷把拐杖敲得邦邦响,瞪了一眼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沉默麻木的韩延柏,冷哼:“我再不回来,恐怕下次就是被你们这些混账东西连累,抄家流放了。”
他走到韩延柏面前,挥起拐杖给了他一下,没好气道:“不就是死了一个媳妇儿吗,你哭丧着脸给谁看呢?等出了热孝,再娶一个好生养的就是了。早点生个儿子,不然将来死了,都没人给你摔盆捧灵!”
拐杖是酸枣木的,质地厚重坚硬,老侯爷这一下用足了力气,打得韩延柏一个趔趄,险些扑倒在地上。
“父亲息怒。”
韩延松忙劝说,“二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他和弟妹少年夫妻,结发情深,还没从悲痛中缓过来……”
他一边说,一边给韩延柏使眼色,让他赶紧服个软,给父亲道歉认错。
韩延柏却只是低着头,一言不发。
这时韩延青悠悠醒转过来,见到老侯爷先是一惊,随即跌跌撞撞冲上来,抱着他的大腿哭嚎:“父亲,父亲您可算回来了。怎么办啊,咱们家的爵位没了……”
“孽障,我还没死呢,你哭什么?!”
老侯爷显然对韩延青怒气更重,拐杖劈头盖脸地砸下去。
“你还有脸跟我哭?看看你自己做的那些好事,侯府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他打了几下,到底年纪大了,力气不济,拄着拐杖喘了口气,又对韩延松说:“请家法,把他给我捆在板凳上打二十板子!”
韩延青还来不及反应,就被一拥而上的家丁按住,在院里啪啪打了起来。
一时间院里只剩下韩延青鬼哭狼嚎的求饶声。
姜穗宁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瞥了一眼站在自己身边,已经吓得不敢抬头的王氏,偷偷捅了她两下,“大嫂,老侯爷以前也是这个脾气吗?”
王氏大气都不敢出,声音都是从嘴里挤出来的。
“我……我以前也没见过他几回啊。”
好像只有成亲第二天,给公婆敬茶那次?
那还是老侯爷特意从别院回来,参加长子的婚礼,喝完茶就又回去了。
这些年韩延松倒是经常去别院那边,给老侯爷送东西什么的,但这就没她什么事儿了。
姜穗宁又抬头看了一眼。韩延松站在老侯爷身侧,不停地为弟弟们说着好话。
老侯爷虽然发了脾气,但对这个长子并无不满。哪怕韩延松只是个庶出,可在他心里似乎比两个嫡子还要受信任。
姜穗宁正胡思乱想着,忽然察觉到一抹沉沉的,带着审视的目光朝自己望过来。
她后背一凉,越发恭敬地低下头。
“姜氏。”
老侯爷叫她,语气还算平和,“你带三郎回去上药吧。”
姜穗宁福身称是,“那媳妇先告退了。”
韩延青的二十板子已经打完了,他奄奄一息地趴在长凳上,连喊疼的力气都没了,臀部和大腿的位置隐约有血迹渗出,伤得不轻。
姜穗宁让人直接把韩延青和凳子抬起来走,一直到了书房院子里,才把人扶下来,进了内室。
她有条不紊地吩咐丫鬟去打水,请大夫,又叫曼娘和蕊姬过来侍疾。
韩延青趴在床上,听着她冷静淡漠的指挥,忍不住沙哑着嗓子开口:“你就不能留下来照顾我吗?”
“不能。”
姜穗宁答得飞快,看向他的眼神里没有半分波澜:“侯府现在是我管家,父亲突然回府,一应事务多如牛毛,我哪有空照顾你?”
她看着韩延青一脸委屈的样子,忽然想到了什么,挑眉轻笑:“还是说你不想让曼娘和蕊姬过来?行,那我让人去明月阁请雪姨娘……”
韩延青连忙说不用了,讷讷道:“有她们俩就行了,我没意见,都听你安排。”
他并不知道姜穗宁早已就掌握了一切,还当她是在寿宴上才发现自己和韩凌雪有奸情的,她现在对自己的冷漠,都是因为还在气头上。
他现在想好好跟她过日子了,那以后就得少在姜穗宁面前提韩凌雪,免得惹她生气。
大夫很快来了,姜穗宁坐在外间慢慢地喝茶,听着里面韩延青上药时发出的阵阵痛呼,仿佛连这茶叶都更有滋味儿了。
又过了一会儿,曼娘和蕊姬都来了。
姜穗宁看到曼娘倒是有些意外,“还以为你又要躲懒了。”
曼娘眼巴巴地看着她,“我这不是来替夫人分忧嘛。”
毕竟能逼得韩凌雪铤而走险,在寿宴上自曝奸情,也有她一份功劳。
可是这都好几天过去了,也不见夫人来夸夸她……
姜穗宁被她的小表情逗笑了,拍拍她的手,“是,辛苦你了。”
二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只有蕊姬还傻乎乎的,完全在状况外,一脸着急地问:“为什么老侯爷一回来就打了三爷板子啊?他不是老侯爷最喜欢的儿子吗?”
曼娘一脸无语,小声吐槽:“这都是他在床上骗你的鬼话吧?”
也就只有蕊姬会信,还当韩延青是个值得托付的良人。
姜穗宁让蕊姬先进去搭把手,她低声问曼娘:“明月阁这几天有什么动静?”
按理说韩凌雪现在已经不是侯府千金,她顶多就是韩延青一个没定名分的小妾,不该继续住在明月阁了,于礼不合。
但这几天侯府的事情太多太忙,姜穗宁还没腾出工夫来管她。
曼娘叹了口气,又皱眉:“听伺候的丫鬟说,她天天把自己关在屋里,没日没夜地唱哄孩子睡的小曲儿,抱着枕头喊序哥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