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雷远立即整顿兵力,清点下来,己方伤亡竟不足三百,可谓是一场摧枯拉朽的大胜。只可惜此刻周边敌情还很复杂,没时间好好庆功,他只吩咐尽快打扫战场,也尽快安排将士们转至山间安全之处休息。

邓铜的部队进入战场稍微晚了些,又被马岱所部铁骑抢到前方,竟没捞着立功。他眼看着马岱得意洋洋,眼里简直要喷出火来。

这时候他疾步追上雷远,问道:“将军,夏侯惇的本部精锐既然覆灭,从六安南下的于禁,就成了孤军。咱们索性杀个回马枪,击败于禁,一口气夺回灊县,再拿下六安和博安等城。如此一来,庐江东北诸重镇尽数在手,以坚城为犄角,哪怕曹军再来,等闲也动不了我们。”

他的想法不能说错,攻打城池,扩张势力,是胜利后许多将士最想做的事情,但雷远可一点没想过要这样做,他也不希望给自家营造出据城而守的态势。

雷远摇了摇头,问道:“你说的‘等闲’,有多少?”

邓铜愕然道:“什么?”

雷远用鞭梢指了指他,笑道:“老邓,你不是说,哪怕曹军再来,‘等闲’也动不了我们么?多少曹军,能算‘等闲’?”

“咳咳……”邓铜道:“我想,咱们拿住那几个城,然后招募些新兵,凭着今日战胜之威,扩充个一万人不成问题吧?有一万多人,占住了庐江北部的城池,背靠灊山,曹军再来三五万,我也敢和他们斗一斗!”

他犹豫了下,压低了些声音:“当年老宗主都没这么威风过!您若是……”

邓铜是追随雷绪多年的旧部,看来对恢复淮南豪右联盟昔日的威光,很有些执念的样子。

“拿下庐江北部诸城,在本地扩军万人,南以灊山为凭,西向与曹军鏖战?”雷远深深叹气:“三年前我们不就这样做了?然后呢?然后曹丞相的大军铺天盖地而来,吴侯逃回江东。淮南豪右联盟独对曹军,须臾间就被碾成了齑粉。”

“这……”邓铜一时无语。

雷远继续道:“曹、孙两家,在江淮间的拉锯作战,还有得好打。我们的任务,是游走于战场侧翼,造些声势,但没必要拿着庐江的城池当自己的,在这上头虚耗力量。”

他顿了顿,侧身靠近邓铜:“我们终究只是客军,我们没必要去硬顶曹军主力,对么?眼下要做的,不是据城、占地、啃硬骨头,而是抓紧时间吃肥肉、捏软柿子啊。”

邓铜若有所思,道:“吃肥肉?捏软柿子?”

雷远点头:“夏侯惇已被击败,于禁定然不会纠结灊县,他多半会折返六安去。那是坚城,我们没必要去硬打。这时候,正好趁着曹军慌乱之际,扫荡庐江郡西部雩娄、安丰等地的曹军,适当地扩充兵力。然后……哈哈哈,再往后,就得看曹公和吴侯的作为了。”

雷远的决定立即得到诸多出身于庐江西部和汝南的将士支持。比如丁奉、樊尚,都是宗族出于安丰之人,他们当即表示,愿意先期行动,为全军先锋。

雷远应允了,当晚休息一夜,麾军向西急进。

次日夜间,侦骑发现了正在乱哄哄扎营的一部曹军。雷远没有惊动他们,远远地找了处丘陵地带让将士们再休息一晚。次日凌晨,突然发动袭击。

丁奉和樊尚先用缴获的盔甲、旗帜,将部下们伪装成夏侯惇的本部,并挟持了几个投降的曹军军官,呼呼喝喝地直入曹军营地,与掩杀而至的大队里应外合,瞬间就将这支曹军杀透。

当曹军四散奔走的时候,提前进入庐江西部各地的樊尚等人混入败兵,沿途尽情煽风点火,大肆渲染雷远是何等凶残,夏侯将军所部败得是何等惨烈。这一来,被夏侯惇留在后方陆续前进的几路曹军全都士气大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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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较具才能的曹军军官试图控制局面,稳定人心,可夏侯惇自从前往灊县,就再也没了消息。而败兵带回来那些破损军旗之类,又明摆着是真的。这可不是什么简单的败仗,是大军主将和五千人的精锐尽丧,整支大军的脊梁骨都被敲碎了!

将士们不是傻子,谁还看不清形势么?

如此一来,待到雷远分遣精锐四处攻杀的时候,越来越多的曹军两股颤栗。他们大都一战即退,陆续退往淮河以北或者弋阳等地,还有许多本地郡县兵听闻此番带兵杀来的敌将乃是庐江雷氏宗主,干脆当场倒戈。

雷远只花了两天功夫,就连续击破了超过两万的曹军步卒,并且大规模的招降纳叛,待到兵临雩娄城下的时候,自家兵力反倒一口气扩充到了六千人。

雩娄城的守军意图死守,雷远随即就把夏侯惇本部被斩杀将士的人头抛掷进城里,以做威慑。几百个人头噼里啪啦落进城,守军将校稍稍分辨,就能认出这是赵将军、钱将军,那是孙司马、李司马。

这些熟悉的同僚如今都化作狰狞人头,仿佛恶鬼在众人眼前晃悠。此等惨烈情形谁能受得了?只过了半天,雩娄城里大乱,有两个曲长杀了城中别部司马,献城投降。

雷远挟裹了降兵,马不停蹄向北再取安丰。

安丰守军有三千人,连带着过去几日逃回的曹军败兵,足有万余人马。但这万余人既无主将指挥,也无副将参谋,还都是惊弓之鸟。丁奉、樊尚等人继续随同败兵潜入,当夜四处纵火,高喊:“敌军入城啦!”

雷远所部还没乘势攻杀,守军已经吓破了胆,大开四门,漫山遍野的逃窜。这会儿雷远可真的是来不及抓了,他只顾得上尽快入城灭火,控制整座安丰城。

虽不打算据城占地,可安丰乃是此前夏侯惇本部驻扎之所,过去数月间调集的粮秣、钱财、军械、牛马全都集中在此。如山如海的物资本打算陆续往江淮发运的,足以维持数万大军,现在全都便宜了雷远。

雷远一手打着淮南故旧的感情牌,一手高举讨曹灭贼的大旗,将钱粮流水般地发放出去。过去两年来,本地的兵卒、百姓又确实饱受盘剥欺压,过得辛苦。于是只三五日间,他下属的兵力由六千至一万,由一万至两万,滚雪球也似地扩充到了可怕的程度。

当然,这其中大部分都是战斗力不高的乌合之众。雷远自己清楚,除非能够花上一年半载来整训,这些人根本无法用来攻打坚城,也不足以在野战中发挥作用,纯系摇旗呐喊的样子货。如果曹军再来,这些人多半要土崩瓦解,也不是没有可能再度倒戈回去。

可外人一时间又怎能判断呢?只见雷远所部纵横庐江,拥众数以万计,并俨然有渡淮攻打汝南郡的意图。汝南郡的北面,可就是颍川郡了,那是许都所在!这是何等可怕的局面?自曹公击破吕布,平定中原以后,还从来没有人能对许昌造成如此巨大的威胁!

告急军报如雪片般涌向许都、邺城,消息传到之处,听者无不骇然失色。

万岁亭侯、侍中守尚书令荀彧喘了口粗气,想把军报递回给部属。可他近来多病,细瘦的手腕上竟没有半点力气,连一份竹简都拿不动。部属慌忙上前来,收起竹简,用锦囊小心装了。

“令君,可有什么需要转给丞相的言语?”部属轻声问道。

荀彧沉默了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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