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处空地面积不小,有军队驻扎的旧痕迹在,所以新立营地倒也不难。
行军的半个时辰里,江州使者的脸愈发肿了,这时候双眼都只剩下了缝隙……实在无法坚持陪同。雷远连连告罪,最后请狐笃陪同,将之送回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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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君一走,众将都回到雷远身边。
甘宁皱眉道:“严颜是在防备我们。”
“虽说主公压缩了前往涪城的兵力,可加上我们这一支,荆州军在益州的数量超过万人,严颜难免警惕。但他再怎么警惕,也算不到我们的行动会如此迅速。”雷远微笑着答道。
严颜的防备是事实,他本来就负责荆州方面的防御,如果这点警惕都没有,那也太不称职了。
雷远更晓得,严颜在巴郡,还承担了分割巴西太守庞羲和巴东太守赵莋的作用。庞羲、赵莋二人,乃是跟随刘焉入蜀的前代宿老,素与刘季玉不睦,刘季玉以益州本地的宿将严颜坐镇江州,倒也颇见几分手段。严颜能担负这一任务,其忠诚和能力上,至少得到刘璋的认可。
可严颜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玄德公此番入蜀,行事将会如此快速果决,不会给益州留下任何从容反应的时间。
五日之后,便是玄德公在涪城动手的日子,而己军必取江州。
雷远拍了拍手,对众将道:“我们先安稳扎营,一切如常。接下去几天,分头招募水手、编组船队,联络下游城池、港口,一项项按部就班去做。任凭严颜如何,我们不要紧张,更不要露出破绽。”
众将依令散去。
雷远站在原地,看着他们渐渐走远,不禁深深吐了口气。
假作撤兵之举进行到现在,一切都很顺利。这几天里,他也始终保持着镇定自若的态度,仿佛一切都已在算中,可是随着约定的日期渐渐接近,沉重的压力还是不可避免。最近两天里,他整夜难以入眠。
在雷远看来,知晓此项行动计划的将校们虽然竭力控制自己,其实也都紧张。
郭竟和丁奉两人抱着与汉中曹军作战的念头抵达巴西,屁股还没坐热,就被拉到了江州,随后接到了如此重大的任务……饶是郭竟平日冷静自持,这会儿也难免有些怔愣的样子。
丁奉更是心事重重。此前行军路上,他和雷澄并辔而行,商议一些行动的细节。因为太过投入,两人竟然肩并肩走岔了路,以致战马陷入泥潭,若非将士们及时救援,只怕两人就要化作泥中恶鬼了。
至于简雍,他毕竟是文人,这两日推说自己行路疲惫,每日里早早歇息,只怕心里也是忐忑的。
看起来甘宁是比较放松的那一个,每天吃喝拉撒,一切如常,甚至精神比往常还要亢奋些,然而面对严颜遣来使者时的突然暴怒,显示出他的心情也绝不似日常表现出来那样。
毕竟重任在肩啊,知道的越多,越深知不容有失。
唯独沙摩柯是最轻松的,这位蛮王什么也不知道,沿途还在收购犀皮和牛角,想到这两样重要物资在乐乡大市里头的挂牌价格,整日里乐不可支。
此时李齐从后头过来,禀道:“将军,中军帐已经立下了。”
雷远点了点头,往中军方向去。
这几日里,兵马一边行军,一边悄悄调整了编制,将原本统合作一处的民伕队伍拆散开来,以三五十人的小队形式,直接归入各个都伯直接管辖。在这个过程中,各部都伯又不断有反馈上来:某某比较老实听话,某某雄健好斗,某某热衷功名,诸如此类。根据反馈,狐笃这边就会适当地加以调整,沙汰一些不可用、不可靠的人。
通过这个方式,雷远相信自己能在极短时间内扩充兵力到六千人以上,足以对江州守军形成优势。
但这样做的缺点也很明显:因为民伕拆散的关系,各部辎重也不得不零散携带,每到了扎营的时候,一团哄乱,迟迟没个结果。
雷远穿过营地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么一副乱糟糟的样子,别说是他,就连李贞、李齐等人,也都大皱其眉,不忍卒视。
在这个过程中,雷远没有在大帐里休息,而是在各处营地游走,反复地安抚将士,督促解决各种问题,处理各种稀奇古怪的繁琐事务,或者与熟悉的将士闲聊几句,认识认识某个表现特出的益州丁壮。
许多人都知道雷远的习惯,有人甚至在背后说,雷将军治军太过细密,非大将所当为。
雷远也希望自己能像兵书中所说的名将那般,法令省而不烦,治军举重若轻。可他从领兵数十人,到数百人、数千人这么一路走来,深知只有处理好琐碎事务,保障好全军的衣食住行,才能谈得上驱使效死。
或者说,只有在平时深入到基层,与将士们亲密相处,公平公正相待,才能够让将士们认可雷远这个将军,发自内心地愿意跟随作战。如果没有这种深入到普通将士的举措,徒然说什么严刑厚赏、恩威并施,那样的军队乃是无根之木,关键时刻靠不住的。
此刻军中临时征募的壮丁极多,如果要“用”他们,更不能少了这一步骤。
正因为如此,扎营的过程也是雷远忙碌的过程。数千人足足闹腾了一个时辰,直到天色昏黑,整片军营方才落定。到了一切安排就绪,雷远折返大帐,直累的头晕眼花。
然而刚进帐里,才躺下略打了个小盹,又有一名严颜遣来的使者来见。
倒不是前面那位被打肿头脸的,换了一位。
使者眼看雷远来到,隔着老远恭恭敬敬地行礼:“雷将军,我家府君已在城中摆酒,为您接风洗尘。”
雷远不禁嘿然。
他想到了,或许江州城遣了探子,关注己方驻扎的一举一动,使者这才能在军马堪堪落定的时候上门。又或者,这个使者一直就等在营外观看,等候时机。无论哪一种,做法都颇费心思。
想来是因为严颜自觉把荆州军拒之门外太过失礼,因此特意设宴招待,以示亲睦。这宴席其实无趣,然而不得不去。
“好,好。”
雷远打起精神,令诸将谨守本营,又请了简雍陪同;两人亲骑简从,前往赴宴。
这一场宴席规模不小,严颜打着敬贺雷远击败徐晃,威名振动益州的旗号,请了益州军中许多将校、江州城里许多士子作陪,宴上的酒菜丰盛,又安排了酒令、投壶、燕射等各种娱乐。
这些东西,简雍最是擅长不过,当下抖擞精神一一应付,雷远也时不时地凑个趣,与严颜应和几句。玄德公已在涪城,荆益两州联盟迫在眉睫,哪怕严颜心中不满,表面的礼数丝毫不差,当晚宾主尽欢。
雷远、简雍二人直到深夜才回。
在松明火把的照耀下,可以看到简雍脸色通红,而雷远喝得多了,醉醺醺地,时不时说几句酒话。他的身体在马上左摇右摆,几名扈从肩扛手顶,好不容易才将他支在马背上。
直到进入中军大帐,雷远才陡然清醒,脸上全没半分醉意。
甘宁等将早都等在帐里,这时候都问:“宴上如何?”
“严颜这老儿……这老儿倒也殷勤……”雷远脸色不愉:“他说,自从知道我军将要折返荆州,他已提前招募了水手,编组了足够规模的船队,也代为联络了下游各处城池、港口……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我们明日就可以启程回荆州啦!”
“那可不成!”所有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