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远后退的时候,在车边的另三名汉子已经从身后取了短刀在手。他们毫不犹豫地跨过滚在地面挣命的同伴,朝着雷远扑来。

三把利刃只在雷远眼前尺寸弄影。而雷远继续后退。他并不喜欢轻身犯险,也没有斩将搴旗的才能,这种时候,他本能地选择避敌锋芒。

这种后退落在对面三人眼中,让他们误以为雷远是畏怯而逃。这激发了他们的斗志,使他们大声呼喊威吓着,加快了脚步。其中一名虬髯汉子的身手格外高明,他伏低身体,犹如豹子般冲在最前,而掌中的利刃仿佛在空中带起一道银亮的光弧,直取雷远。

但这虬髯大汉没有想到的是,雷远原本后退的身体忽然顿住了,他稍一侧身,竟箭步折返回来。原以为必中的刀尖贴着雷远的肩膀划过,撕裂了外袍,切断了外袍下厚实的皮制肩铠,带出一溜血珠,最终刺向了空处。而他的手臂被雷远的肩膀撞击,高高弹起。

与此同时,雷远扑入他的怀中,闪电般地挥刀连搠数下。

下个瞬间,雷远再度后退拉开距离,虬髯汉子的胸腹间破开了几个大口子,像是喷泉也似地涌着血液,他扑倒在地,抽搐了两下就不动了。

一进一退的时间里,另外两条汉子目眦尽裂地赶上,将两把短刀直起直落地轮番砍下来。

这种正面对抗委实不是雷远所长。他毕竟不是成日里打熬气力的武人,勉强格挡了几下,便觉得手腕渐渐吃不住劲。正在心头大喊要糟,樊宏从身后赶到,挥刀横扫,暂时逼退两人。

借着这个空隙,雷远举目四顾,只见伏击者从街道两面的店铺里潮水般拥出,甫一现身就发起凶猛的突袭。

雷远的老部下、曾随他一齐冲击曹军大队的胡平正带着两名部下沿道路一侧前进。伏击者出现的时候,他们措手不及,几乎瞬间就被杀死了。胡平仰面倒地,还下意识地侧过脸,看了看雷远所在的方向。敌人往他的胸口补了一刀,于是他的眼神立刻失去了神采。

还有的扈从比较警惕些,在看到雷远的手势以后就拔刀戒备,但他们站得分散了些,难免落入了以一敌二、敌三的不利境地,只怕转眼就要毙命。

唯有叱李宁塔狂呼乱吼着,挥动大刀连续砍翻数人,一时间倒还占了上风。可是更多的敌人随即上前,令他陷入了四面皆敌的窘境。

敌人从道路两侧发动袭击,数量又远远多于己方,赫然已成合围之势。此起彼伏的吼声响彻街道,大部分都是雷远的扈从们发出的濒死呼号,而浓重的血腥气随之升腾而起。

这些扈从们,是雷远从庐江雷氏数千部曲中抽调出来的骨干,大部分都是久经沙场的基层军官或老卒,每一个人都是前途光明的人才。他们本人、他们原先所属的部队,都对他们的未来寄予厚望。但现在他们一个个都死了,死在庐江雷氏自己的地盘上,死在雷远的面前。

“跟我来!”处在队列较后方的李贞大喊着,带着数人先汇合了叱李宁塔,又突破阻碍,与雷远、樊宏聚集在一处。

这时候距离伏击开始,不过转眼工夫,但扈从们已折损了半数以上,只剩下了十余人背靠着大车,将雷远护在垓心处。

所有人都看得明白,这些伏击者都裸着上臂和两条大腿,身上扎着五彩的束绦,作荆蛮的打扮,想必是在过去数日内伪装成运货的蛮夷,分批混进了大市潜伏。但这能瞒过谁?他们身披轻甲时走动的姿态和老练的搏斗套路都表明了,这些人根本不是荆蛮,而是东吴的精锐!

这帮吴狗,真的能干出这种事来!所有人都在心底痛骂。

好在这些吴人没有携带弓弩箭矢等物,大概是为了避过进入大市的检察吧,这时候哪怕有十把弓弩一齐射击,就可以将雷远等人瞬间了账。

饶是如此,局面也很危殆了。毕竟双方数量悬殊太大,又是以有心算无心,其势简直犹如巨石压卵。而王延所部的兵力已经分散在各处火场和市门处弹压,就算发现情况后赶来,哪里还来得及?

随着扈从们的聚集,伏击者也渐渐聚集到了一处。上百把长短刀反射着阳光,仿佛形成了冰冷的光幕压来,而光幕之后那些狰狞的面目,也看得越来越清楚了。

扈从们仍在竭力抵抗,但吴人着实勇悍,己方愈来愈处下风。另一名扈从首领李齐在前沿连续拼斗了几个回合,腿胯处被一刀刺透,顿时血如泉涌地坐倒在地。雷远弓着腰,手脚并用地向前爬了几步,拉着他的胳臂,将他拽回来,却只见他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得灰败了。

李齐背靠着大车,低声喝道:“宗主,我们顶不住的,快走!”

这时候在原地死守,便等于坐以待毙。趁着包围圈还没有彻底形成,他们必须移动起来,无论是撤离也好,突围也好,随便怎么做,只要能拖延一点点时间,等来支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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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远怒骂了一句,随即起身。

“靠拢!靠拢!”他大声吼着,持刀在空中挥舞号令。

所有的扈从们毫不犹豫地放弃了眼前的敌人,向后退却,聚拢到雷远的身边。

落在经验丰富的士卒眼里,这个集中的动作显然是最后一次突击的前兆。于是伏击者们并没有趁势上前,反而略微稳住阵脚,把队列收得紧密些。

下个瞬间,雷远转头绕过大车,向另一面的道路猛冲过去。而他的扈从们简直心有灵犀般地紧随在后。

这个方向因为有大车的阻碍,并不适宜铺排兵力,所以吴人大约放了十余人在此,只堵住半条道路,不使漏网之鱼从此逃窜即可。倒不曾想雷远选择这里突围,一群扈从们猛砍猛杀,顿时将吴人的包围圈冲散,而更多的伏击者反倒被大车阻碍,一时没能赶到。

这时候,所有人都仿佛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然而冲杀在队列前方的樊宏忽然一声闷哼,随即颓然倒地,他的肋部有一道极长的伤口,鲜血从伤处溢出,瞬间染红了一大片地面。在樊宏身后的两名同伴随即飞扑向前,却如遭电殛般地左右跌退,俱都带了不轻的伤。

突围的步伐瞬间为之一滞。

那连续击退三人的雄壮的大汉昂然拦在雷远等人的身前,将带血的沉重大刀高举过头。原本包裹头脸的布巾因为这个动作而松开了,被风一吹,飘落到了一边,露出了此人遍布伤痕的可怖面容。

“周泰!”雷远脸色铁青,咬牙厉喝。

这些东吴锐士,原来是周泰的部下。怪不得如此勇悍!

身为东吴属臣,竟然发动对玄德公下属的突袭,已经出乎雷远的预料;身为执掌一军的主将,竟然只带了百余部下就深入乐乡县境内杀人,更是胆大妄为到了叫人震骇的程度。

雷远算是知道此人一身的伤痕究竟从哪里来了。这周泰周幼平,根本就是一个丝毫都不惜己命、轻剽猛烈到极点的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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