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起来吧。”

太后今日换上喜庆的服饰,容光焕发,含笑看着跪在当中的楚令沅。而皇帝只行半礼,站在一旁,桩子似的一动不动。楚令沅听了好一会儿谆谆教导,正眼冒金星,脖子酸腿也麻。祁铮这个皇帝又指望不上,她自暴自弃地想,要不太后您干脆让我继续跪着吧。

烦躁之际,一双柔荑及时伸过来搀住她的手臂,“娘娘小心。”馨香袭来,她不由侧目,当下一愣,心里啼笑皆非。太后家真是人才辈出,个个都这么水灵,也不知道祁铮那货能不能消受得起,不怕早衰么?

她十分给面子:“有劳了,这位姑娘看着眼生的很。”

绝世美人含羞道:“奴婢冉芽儿,前不久才进宫。”

太后看向皇帝,笑道:“皇帝大概不记得了,这是冉良栋家的女儿,满月时你还抱过她,说人家皱巴巴的像猴子。你现在看看,还像猴子吗?”

闻言大家都笑了,气氛轻快起来。祁铮果真看向冉芽儿,惹得小姑娘满脸通红地低下头。祁铮审视片刻,一脸认真:“原是儿子年幼不知事,如今这么一看,的确不像猴子。”

冉芽儿本以为皇帝是在夸她变漂亮了,可看众人憋着笑的表情又好像不是那么回事,懵懵懂懂望向太后,她老人家风轻云淡道:“他们担心哀家这把老骨头走不动道整日窝在福寿宫发闷,硬把一群年轻姑娘送进来陪我拘着。哀家虽感念她们一片孝心,但实在清静惯了。”

太后复看向皇后:“听说你手下只有二十来个宫女,哪里像皇后的样子。你与她们年龄相仿,定处的来,不如派她们到你宫里服侍。”

祁铮皱眉,目光落向楚令沅。

楚令沅推辞道:“既是冉家的姐儿们,臣妾怎么好要去伺.候。”

祁铮松下眉头,递过去一个‘算你识相’的眼神。

太后不咸不淡道:“又不是正经主子,进了宫还论什么出身,不过都是天家奴才罢了。”

楚令沅笑道:“依臣妾的意思,姐们儿都是娇生惯养出来的明珠,若整日关在宫里做杂事岂不是暴殄天物?未央宫不是还空着吗?离御花园又近,不如让姐儿们住进去,平常多出来走动走动,活香生色,景上加景,便是功劳一件了。”

太后笑了,指向皇后,“你们听听,咱们这皇后以前可是藏拙呢,话从她嘴里出来怎么就这么好听。皇帝呀,你可小瞧了你的皇后,以后再不许不分青红皂白的罚人家,好好教诲,定能帮你分担。”

祁铮面不改色,一字一句道:“的确是朕小瞧了。”未央宫可不止离御花园近,离居仁殿也近得很,皇后,他自己选的皇后,很好!

楚令沅吞了吞口水,觉得他的表情怎么看怎么狰狞!怪我吗?谁让你有这么个娘?我要是不顺她的意,她说不定明天就把我推到荣妃面前生吞活剥了!

太后满意道:“皇后的主意哀家觉得不错,但未央宫太隆重,又没个正经主子,让一群小姑娘住进去不合礼数。随便在附近找个院子安排下去也就是了,这事就由皇后来办,你身子才爽落,先从这些小事做起。”

楚令沅在祁铮冷若寒霜的注视下硬着头皮答应道,“臣妾领命。”

太后抬手,“还不快向你们主子娘娘谢恩。”

窗户纸已经形同虚设,捅都不用捅,主子娘娘都叫了,即使皇帝马上挑个人临幸也没人觉得奇怪。

楚令沅笑的脸僵,连忙虚扶起花儿一般娇嫩的姐儿们,粗略扫了一眼,年龄都和她差不多。其中姿容最出色的当属冉芽儿,扶柳弱风的体态,楚楚可怜的眼神,同为女人也不禁对她生出怜惜之情。至少楚令沅讨厌不起来,她见过的嫔妃不多,觉得这位有点傻气的姑娘不比那位艳冠群芳的荣妃差。

只是,到底哪一个才是真主呢?她看向面前那群眼花缭乱的美人们,勾唇一笑,有意思,越来越有意思了!从前在江湖上拿的是剑,杀的是人,如今在皇宫里凭的是心计,捉的是夫君的小老婆。

“时辰到了,你们自去吧。”太后发话。

接下来便是每年雷打不动‘母慈子孝’流程。

“母后晚些时候还请来乐宴。”皇帝客气。

“哀家没那个精神头,你们自己乐。”太后也客气。

“那儿子便先祝母后来年康健顺心。”

“哀家也望天下太平,皇嗣延绵,皇帝少忧心。”

流程结束,皇帝看也不看她,抽身往外走。她讪笑,连忙行礼告退,走到门口听到有人低声唤她。

是冉芽儿。

她腼腆地递与她一只梳篦,“奴婢见娘娘发髻松了。”

楚令沅摸了摸头,果真松了,她笑道:“多亏姑娘细心,否则本宫该出丑了。”

冉芽儿低下头,不好意思道:“其实奴婢也只是送个东西……”

“还不出来!磨蹭什么?”狗皇帝发飙了!

楚令沅吐了吐舌头,“本宫先走了,你有空来梧兮宫做客,如果找得到路的话。”说罢一边拢头发一边快步往外走。

祁铮已经坐上步辇,傲然睥睨,没有丝毫伸手的意思。

楚令沅气笑,小气鬼!你那么多女人再多几个又不是养不起?再说,我刚才要是没自个儿爬上去还能在下来的时候被你调戏?

“请皇上往里挪一点就行。”

祁铮眼皮都没抬一下,冷淡道:“皇后这么厉害,自己飞过去吧。”

楚令沅忍着好性儿:“皇上何苦为难臣妾,臣妾不也是为了皇上好?”

祁铮嗤笑,整暇以待,“怎么个为了朕好?”

楚令沅说:“世人皆知大周的皇帝是最孝顺的皇帝,太后高兴了,您还能不高兴?”

祁铮嘴角笑意不减,“这么说我还得感谢皇后了?”幽深的眸子看不见任何倒影,冷的和更冷的,尽数吞没在无尽漆黑里。

他突然伸手抬起她的下巴,盯着那张时常进入自己梦境的脸,仔细端详,“朕实在好奇皇后的心是什么做的?真不懂未央宫意味着什么?”铁做成的剑?专往他心窝子上戳?

楚令沅却被这种行径彻底激怒,从来没有人敢这么看她!因他是皇帝,她一直在克制脾气,算是替西州给他一个面子!也为了不牵连楚家。可他把她当什么了?随时可以拿出来把玩的物件?要说伴君如伴虎呢,他就是个喜怒无常的暴君!

皇帝仍是笑,手指轻轻抚上她的眼,“皇后这双眼睛生的很好,只是奈何一副想杀了朕的样子。”怎么办,他的皇后大方至此贤惠至此,他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杀这个字从皇帝嘴里吐出来总带着一股毁天灭地的可怖气息!周遭的人眼观鼻鼻观心,身体却下意识紧绷起来。

可楚令沅根本不怕他,一点都不怕!她不是没有怕的人,但这个世上最尊贵最有权势的人却让她怕不起来,怪的很。

“臣妾舍不得杀您,这么喜庆的日子皇上还是不要开玩笑了,您吓着他们了。”她轻笑,眸光滟滟,极尽清媚,一一掰开他的手指,“未央宫再好也只是个住处,所谓意义,不过是人赋予的,而人总是在变。臣妾是个务实的人,住处就是住处,空着做什么?皇上坐拥天下,何必这么……”

脸上的力道突地松开,她逃出禁锢,顺便说完最后两个字,“抠门!”

她揉脸假笑,“如果皇上实在舍不得未央宫,您的居仁殿不是还有很多空屋子吗?直接叫人住进去岂不省事?”

祁铮的脸色在赤橙黄绿青蓝紫间游走一圈,让人失去理智的怒火瞬间被一盆冷水浇灭。好像使出全身力气对空气打了一拳,最后内伤的还是自个儿。

楚令沅冷笑,小样!虽然这几年脑子的确不太灵光,但身体里好歹还有个英年早逝二十好几的魂儿呢,真当她好欺负?耍狠耍到本阁主跟前,也就是她的一息剑没在身边,要不然!要不然她就搁自己脖子上吓死他,让他成为大周史上第一个险些逼死结发妻子的皇帝!

当然,她目前没胆子杀皇帝,但以后有没有胆子就说不定了。

她微笑:“现在,皇上可以挪动一下您尊贵的臀部了吗?”

祁铮闭了闭眼,惹这个小东西做什么,现在炸了毛,除了气死自己还有其他结果吗?他默了片刻,缓缓挪动起自己尊贵的臀部,但还是没有帮她的打算。

上比下简单,左右不过是费点力气,她刚欲踩上凳子,福寿宫里跑来一个太监,他抱着高登放到楚令沅跟前。

她心头微动,“有劳公公。”

太监道:“娘娘言重,本是奴才们考虑不周,若不是冉姑娘细心,奴才们罪过可大了。”

她笑问,“哪位冉姑娘?”

太监答了,又是冉芽儿。

她了然,登上步辇,拔下一只金簪子,“既如此,你便替本宫谢了冉姑娘。”

太监面露喜色,接下赏赐连忙回去讨自己的赏。

步辇起步,皇帝似笑非笑道:“你还挺会收买人心。”

楚令沅谦虚:“托皇上的福,臣妾现在人缘可好了。”

“那是因为你是朕的皇后。”

“所以臣妾一直记着这份恩情呀。”她咬牙切齿。

祁铮不说话了,就在她以为要一路沉默到底时,他冷不丁来了句,“那你怎么不收买朕呢?买朕的心比买谁的都有用。”

楚令沅挑眉,竟还认真考虑起来,沉思半晌,盘算完自己的身家,似失望道:“臣妾买不起,不然您考虑一下白送吧。”

祁铮看进她眼里,又别过脸,“朕只怕送了你也要不起。”

楚令沅郁闷,一颗心能有多重?怎么就要不起了,小瞧人。祁铮也郁闷,两人齐齐望天,各有各的郁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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