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铮意犹未尽的捻了捻指尖,居高临下的看着矮了他一个多头的皇后,收敛好表情细细打量了一会儿,像在巡视自己的领地,幽深的眸子掩着占有欲。

“高了点。”他认真比划。

楚令沅还没来得及得意。

“看来饭没白吃,但与猪相较,稍逊风骚。”

楚令沅淡定地围着他转了一圈,摸着下巴考究片刻,欠身道:“臣妾不如皇上英伟神武,个头小了点,毕竟您是九五至尊,可比猪风骚多了。”

祁铮气笑,“论放肆,没人及得上你。”

楚令沅不说话,低头看鞋尖,能让她放肆的人还没几个呢。

这样子落在他眼里倒有些委屈,眉头轻蹙,扇子般的睫毛盖住那双绚烂的眸子,低眉顺眼,难得娴静。头顶的发髻新颖,黑顺的发间插着些细碎的头饰,宫女们很用心,挑的都是精致小巧的物件,就同她人一样。耳后斜入的蝴蝶玉簪欲飞不飞,光影落在脸庞,青涩间有了一些陌生的东西。

祁铮觉得奇怪,可又说不出哪里奇怪。他只是有种拨开那簪子的冲动,想看青丝散落的恣意。

茶盖轻磕,他回过神,低沉道:“皇后可好?”

楚令沅如实道:“一般好,就是手有点疼。”

祁铮意有所指:“皇后的脸面就是朕的脸面,不应一味避让。”

楚令沅:“臣妾以为退一步海阔天空,后宫和睦比皇后的威严更重要。”可笑,他的女人为什么要她来管。

祁铮压着火气:“你就是这么当皇后的?”

“我原也不想当这个皇后!是你非要把我拉进来。”她脱口而出,等回过味儿,祁铮的脸色已经堪比门上的辟邪神。

祁铮突地笑了,“不想当皇后?也行。大周史上还没出过废后,你要做先例朕不拦着,那你觉得朕该以什么罪名把你废掉?”

他假以辞色:“楚老一世清誉倒叫他女儿毁于一旦,可叹。”语气越发温和,言辞却极尽恶劣,“你以为被废后还能安然无恙的出宫?楚令沅,朕告诉你,出不去了,一时是皇家人一世都是皇家人,你即便变成鬼也是朕的鬼皇后!”

“你!”楚令沅气的发抖,卑鄙小人!无耻至极!

祁铮说完就有些后悔,实在不该跟个孩子置气,但天子无戏言,说了也就说了。她刚才毫无掩饰地表露对皇宫的厌恶,让他有种被排斥在外的懊恼。他是这皇宫的主人,难道她也厌恶她的夫君?想到这点便觉得难以忍受。

楚令沅冷静下来,“臣妾今日不是来和皇上吵架的,有些话必须说清楚。”

她直视皇帝,“荣妃的孩子不是我害死的,我不会水,不可能为了拖时间故意落水,是有人把我推下去的。”

祁铮沉默片刻,却说:“事情已经过去,不必再谈,皇后要懂得放下。”

得了个并不意外的回答,楚令沅也说不上失落。他们早就为此闹过一次不愉快,当时若不是她拼命维护,他只怕真的会依荣妃的意思处死她的猫。让容迢救她或许是觉得她这个皇后还有点用,根本不是相信她。

“是不必再谈。”罢了,他们两个也就这样了。

楚令沅转身就走,祁铮猛地抓住她的手腕带回身前。

“朕连一只猫都没杀,你还要怎样?耍小性子也得有个度。”他说了句不算高明的安慰。

楚令沅额头抵着他的下巴,闻到一阵清冽的熏香,听了这番话再压抑不住怒火,手肘用力向上一顶,他吃痛松开手,捂着肩膀仰倒在榻上。

楚令沅吓了一跳,“我…我根本没用力!你装的还挺像,以为自己是瓷器吗?”

祁铮脸色煞白,哑着嗓子冲外面喊:“廖中全!”

楚令沅意识到事态严重性,他的伤还没好?她连忙上去扶他,却被他一把推开,“你出去。”

“我可以帮你!”

祁铮不看她,“出去!”

廖中全半跪在地,双手托着圆盘给太医帮忙,换下的纱布沾着血,银钳子轻轻从肩膀上暴露的血肉中夹出一颗指甲长短、堪比发丝细小的毒针,在场的人都松了口气。

太医凝重道:“皇上,此乃万幸,若不及时发现,任由这毒针游走全身,后果不堪设想。”

祁铮拉正衣衫,唇线微抿,思忖道:“此事不易张扬,朕此番遇袭已是闹得人心惶惶,你只对外宣称替朕换药即可。”

“是。”太医拾起那毒针递到皇帝面前,“皇上请看,这种针与医用的针不同,过硬过软都达不到目的,做工极其刁钻。因太轻巧,单独发射的力度不够钻入人体皮层,必有辅助工具。”

廖中全抹了把冷汗,“奴才斗胆请皇上多宣几位太医,做个详查,这东西防不胜防,谁知还有多少在龙体里!”

太医说:“公公不必担心,人非死物,东西再小也有感觉。而且它的穿透性不强,讲究无声无息,主要是为了释放针尾的毒,加上制作麻烦,不可能大范围使用。只是以防万一,微臣还需多观察几日。”

祁铮盯着针尖,眸中寒光乍现,那弩还真是出人意料啊,他竟小瞧了它的阴毒。又想到,方才突如其来的刺痛,他一时没能克制住,怕是把那丫头吓坏了。

他望了一眼门口,廖中全立刻心领意会,“皇后娘娘安排在暖阁歇着,这会儿子应该还没走。要不,奴才去通传一声?娘娘肯定懵了神,见着皇上安好才能放心呢。”

“就你会说话。”祁铮瞥了眼肩膀,这时已经重新缠好了纱布,可他现在必定病态地很,何必让人看了害怕。他挥手:“送她回去,你想法子提醒提醒她,叫她多注意宫里的人。朕这才出去多久,又惹出一番是非。自个儿也不警醒些,懒的没边了。”

廖中全很会讨好,觍着脸笑道:“皇后与您夫妻一体,年纪又小,免不了多操心。日后也就知道您的难处了。”

“还小?进宫有几年了吧。”祁铮算了算,是了,快三年了,她初进宫也就十一岁,半大点的女孩儿,个头将将到他胸前。他原想他的皇后该是个能体谅人,能主事甚至有点厉害的女人。最好能与他交心,能解他高处不胜寒的孤寂,存了点白首偕老的期盼。可临了,挑来挑去竟挑到这么个愁人的小东西。他也不指望她能替他分担什么,只要别尽给他找麻烦,偶尔逗一逗,容他解个乏便已很好。

廖中全:“等开春,娘娘就该笄及了。”

祁铮兴致不高地点头,笄及礼本该好好操办,可皇后那没心没肺的性子实在愁人,他不敢将她置于太显眼的处境。他虽是个皇帝,但浑身桎梏,想护一个人周全,也不得不割舍些东西。

廖中全善解人意道:“奴才瞧皇后娘娘不是个爱炫耀的,灵气腾腾,就怕整天在宫里闷坏了。”

祁铮目光放远,“再过几个月,城外的野桃林该开了。”

廖中全露出个姨母笑:“可不是,什么礼能比得上皇上的心意更珍贵?”

祁铮牵了牵唇角,清冷的眉目笼上一层暖意。

廖中全注意到这稍纵即逝的温柔,大感欣慰。他看着皇帝长大,从最初的放浪皇子到如今说一不二的皇帝,总算有个能走近他心里的人,他得学会怎么疼人怎么去讨姑娘欢心了。说句大逆不道话,不论是皇子还是皇帝,这位爷一直没什么人气儿。前头为了躲避权争,他放任自己逍遥,整日变着法儿地找乐子,倒是在文人墨士里玩出个响亮的雅称,别人都不尊他为皇上而是叫他探悠郎。

他这般由着性子,虽嘴上不说,但如何能对后宫那些死板的女子感兴趣。到后来,更是直接出去打了五年仗,从尸骨堆里活下来的人,心封的严严实实,皇帝倒是越做越认真,也不排斥后宫了,可哪儿还有点烟火气。

亏得有个皇后,闹腾是闹腾些,做不了解语花,做块柴也行呀,烧点热火劲给咱们冷冰冰的皇帝。

“娘娘,皇上命奴才送您回去。”廖中全格外热情地行了个礼。

楚令沅刚吃完一块绿豆糕,嘴里还包着沫,本想说话,念着皇后的形象硬生生止住,缓缓喝了口茶。

才想起来似的,“他…皇上怎么样了?”

廖中全:“娘娘放心,皇上并无大碍。”

楚令沅皱起眉,这些人一口一个无大碍,明明疼得红了眼,汗珠跟大豆似的往下掉,这也叫没大碍?转念一想,或许是有什么忌讳,皇帝的病情不太好告诉她这个外人。她混迹江湖的时候见过许多病症,虽不通医术,但觉得尚能帮上忙,可那狗皇帝不识好人心,竟把她撵了出来!气煞人也!

“既没事,那本宫就先走了。”楚令沅悄悄拿了块绿豆糕拢在袖中,皇帝的吃食到底是宫里的头一份,给她馋虫都勾出来了。

她笑盈盈道:“劳烦公公差个人领本宫出去,我这会儿已经不记得路了。”

“得令。”

廖中全一边吩咐人一边恨铁不成钢的叹气,皇后也忒心宽了,奴才说没事就没事了?不该亲眼看看才作数吗?他只觉得前路茫茫,一个只做不说,一个或许压根就没那意识,这两个人可难咯。

楚令沅徐徐走下台阶,常若等人迎上来。

冬香将她上下打量一番,紧张道:“姐儿,皇上没为难您吧?”

楚令沅下意识揉了揉腕子,切,手劲还挺大。

茯苓问:“娘娘回宫吗?”

楚令沅慢悠悠掏出绿豆糕,口齿不清道:“没那么容易,我可还在禁足,出来的不明不白,总得去问清楚。”

“你们俩先回,我跟常姑姑得去福寿宫走一趟。”她着重嘱咐道:“太后指不定要留我用膳,两个时辰后排好饭等我回来。”

福寿宫都是些清汤寡水的斋饭,对她这种无肉不欢之徒着实不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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