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从睡梦中醒过来之时,早已是第二日的清晨,头依然觉得有些昏沉沉的,如同宿醉一般难受得紧。口也渴得要命,来不及看清这里是哪里,便唤着阿正的名字,想让他帮我弄杯水来喝。

“阿正,阿正……”

话音刚落,一直在门外守夜不小心靠在门边睡着的阿正,猛地惊醒过来了,听到自家爷在唤自己,连忙推门而入,急忙赶到我身边,见我挣扎着要坐起身来,忙将我扶了起来。

见到是阿正来了,我忙说道:

“我口渴了,帮我倒杯水来。”

“是!”

阿正小心殷勤的伺候着,兴许是为昨晚的事心怀愧疚吧。急忙倒了杯水来,却发现这是昨晚的茶水,早已凉了,忙对我说道:

“爷,阿正去厨房给你烧壶热水来,这大清早的,喝凉水不好!”

说完,便急匆匆出去了。

我不禁摇了摇头,人口渴了还管那是不是凉水啊,唉,没办法,只能自己起身去倒水喝了。

这刚一站起身来,就觉得全身有些发软,还有些耳鸣,头还发晕,难道是昨夜惊吓过度,受了风邪侵蚀所致么?

这一精神恍惚,便险些摔了跟头。好在有双手及时扶住了我,我心怀感激的言了一句‘多谢’,这才看清来人的模样。

这是一位姑娘,约莫十六七岁的年纪,容貌秀丽,眉宇有神,身着一身紫衣,身上并没有多余的坠饰,头上系着同色的发带,利落而飒爽,霎是好看。

“你,你是?”

越看,越觉着在何处见过这位姑娘。

将我扶回了床沿,见我坐好之后,紫衣女子后退了几步,然后缓缓而有礼地向我跪了下来,言道:

“奴婢紫玉,给驸马爷请安!”

紫玉,紫玉?

我陡然间想起了昨晚那着先锋铠甲的小将,哎哟喂,这不是昨晚差点没把我吓死的那个小丫头吗?

我的头又有点晕了,脸色还有些发白。

“那,那个,紫,紫玉姑娘,不必如此多礼。”

我都不知该跟她说什么好了,这要是一言不合,得罪了这小丫头,那以后我这日子可就更加难过了。

这里始终都是公主府,她应该是公主的贴身丫鬟吧,得罪了她,还不就跟得罪了公主一般了。

唉,现在我是真的知道,这驸马爷难做了。

见我此番遮遮掩掩的模样,紫玉心想着,驸马爷一定还忌讳着昨晚发生的事情,那事始终都是自己太过放肆所致,于情于理,都该好好向驸马爷赔罪的。

随即,紫玉又向我行了磕头大礼,言语中尽是歉意,言道:

“请驸马爷降罪,昨夜是奴婢过于放肆,才会闯下大祸,但凭驸马爷处置,紫玉绝不敢有半句怨言,只是,此事真是紫玉自作主张,与公主殿下毫无干系,还请驸马爷明察。”

我微微一愣,没想到紫玉这丫头居然如此顾全大局,深怕我因昨晚之事与公主夫妻二人生了嫌隙,从而影响到皇室与高家的联姻,这才巴巴的一大清早到我这来向我请罪来了。

我微微叹了口气,其实,虽说昨晚我确实受了些惊吓,可紫玉也帮了我一个大忙,这洞房花烛之夜,我是绝对不能入新房的,不然,就真会出大事了……

昨晚便知这丫头的性子高傲,不会轻yì向人低头的,今日顾全公主的颜面和局势,来向我低头道歉,而且也确实诚意有嘉,那自己何不卖给人情给她,毕竟将来在这公主府,也需要和她好好相处才行呢。

“紫玉,你起来吧,昨晚儿兴许是喝多了,醉过去便什么都不记得了,这请罪一说,从何而来啊?刚好我有些口渴,可以帮我倒杯水来么?”

这几句话中,便将昨晚的误会冰释,为了保全紫玉的颜面,还给了她一个斟茶道歉的机会。

紫玉见这位驸马爷如此有容人之量,也不禁多了几分好感。得了我的宽恕,她才缓缓地站起身来,朝门外言道:

“来啊,伺候驸马爷洗漱更衣!”

话音刚落,一直候在门外的侍女们手里拿着各种物事,鱼贯而入。这阵势,把我也吓得一愣一愣的了。

紫玉从托盘中接过一杯茶,然后恭敬的地递给了我,言道:

“紫玉伺候驸马爷用茶!”

我有点不知所措的接过了茶杯,然后在一众侍女的伺候之下,无比艰难的喝了几口这杯中茶,当真是香远逸清,温度合宜,好茶啊!

接下来我被她们伺候的舒舒服服的,洗漱过后,还为我换上了一身华美的衣物,盘上了玉冠,腰间用的是玉石镶嵌的玉带,还将一块上好的和田玉系于腰间为配,靴子也是做工细致,踩上去松软舒适。

我感动的都快哭了啊,从小到大,我就没穿过这用上等丝绸做的衣服,没带过玉冠,更没踩过这般舒适的靴子啊!

别看我是高家的长子嫡孙,其实高家的孩子从小便过得清苦,不允许有特别对待,只因为祖宗立下了规矩,让高家子孙勿以生于富贵之家而生出骄奢之心。

所以,和我同一辈份的高家子孙,从小就被要求衣着不许过于华贵,学习应该勤俭刻苦,做人应该恭敬有礼。

即便是如此,这也比那些寒门子弟要好上许多了。

等我一qiē都装扮妥当之后,阿正才从门外赶了回来,这才一进门就看到那么多的侍女姐姐们站在屋内,他吓得手里的茶碗都无法拿稳当,又瞧见自家的爷穿着从未有过的华美尊贵,这手里的碗“啪”的一声,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呵呵,那小子也是感动得泪流满面了吧,他们家爷终于平步青云了!

“这位是驸马爷的贴身侍从吧?!”

紫玉使了个眼色,便有侍女围了过去,在阿正的一片惊呼声中,将他带出了房间。

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阿正这小子叫得跟杀猪似的,不过是也给他打扮打扮,就吓成这样了,果然是穷日子过久了,这好日子来了还真有些不适应么?

“紫玉现在就去为驸马爷准备早膳,便先行告退了!”

我点了点头,紫玉福了一礼,笑容满脸的退了出去。

方才还热热闹闹的,现在这偌大的房间,也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我突然有种身处梦境之感,即便现在当真是富贵了,身上的衣饰也十分的华贵,可我却一点高兴的心思都没有,这些东西穿在身上虽然舒服,却没有我原来的那一身寒碜让人安心啊!

即便我现在不习惯这些个,以后也得习惯了,因为从今日起我便是大驸马,衣着装扮就得讲究个体面,丢了面子,那便是让公主蒙羞,这驸马爷,首先,就是公主殿下的门面啊!

唉,无奈的叹了口气……

说起来,我也应该去向公主殿下请安了,昨晚闹了那出动静,都没机会一睹公主芳颜,接下来三天,太皇太后恩旨,我可以不用去上朝,乘着这几日,与公主见个面,两个人找机会好好谈谈,也许今后,我们可以做一对和睦共处、相敬如宾的夫妻呢?

主意打定,在镜中见我一身华丽美服,英俊潇洒的模样,这就准备着去公主的院落给公主殿下请安,恰好碰到了前来招呼我去用早膳的紫玉,紫玉这才告sù我,公主殿下很早便被太皇太后召回宫中去了。

这新婚还不到一日,回门也为时尚早吧,太皇太后如此着急的召公主回宫,莫不是有什么急事儿么?

换作是别人一定会心生疑惑,继而追根究底,但我不会,有些事情,装作糊涂比清楚知道要好很多。

“那公主可有说过,何时回府么?”

其他的事情我不问,我等她回来就是了。

紫玉饶有兴趣的瞧了我几眼,这驸马爷果然不简单呢,微笑着说道:

“公主殿下走得急,并未说明何时回来,待公主殿下回府了,紫玉便立刻通报驸马爷可好?”

我点了点头,脸色依旧,言道:

“好,既然如此,便去用早膳吧!”

紫玉福了一礼,便在前面为我带路,我这才有心思好好瞧瞧这公主府了。

这公主府当真是富丽堂皇,太皇太后果然十分宠爱长公主,这长公主的府邸,是我所见过京城最好的庄园了。

府内的房屋鳞次栉比,雕梁画栋,图案十分精美,花鸟虫鱼活灵活现,跃然眼前;院中水池波光粼粼,时值六月,荷叶郁郁葱葱,荷花傲然而放,每日晨开暮闭,各有风情。水中鱼儿在荷叶下来回穿梭,好不欢快;亭台水榭,与池中美景交相辉映,当真是美不胜收啊!

这美人暂时是见不到了,可这美景又岂能辜负呢,呵呵……

我本以为应该很快就能见到公主了的,可整整三天,我们成婚后整整三天,我都没能见过公主,这成婚三天都没见过自己媳妇长啥样的,看来我就是那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新郎官了吧!

唉,有些沮丧的叹了口气,瞅着门外那黑漆漆的天,就快到卯时了,今日我就得从刚成为驸马爷的喜悦里,立马调整到翰林院修撰的公事上去了。

这几日,紫玉她们伺候得也殷勤,平日的一qiē吃穿用度她都已安排妥当,完全不用我cāo心。

想着这几日我就只是在这公主府里游玩赏花,饮酒看书了,不用为衣食而操劳的日子,过得确实是有几分惬意,就连阿正那小子,这几日也越发圆润了,现在每天脸上都乐呵呵的,见到紫玉也越发殷勤,这紫玉姐长,紫玉姐短的,喊得是越发亲切了啊……

这小子倒是个傻人有傻福的,这么快就适应了这新生活。可我这心里却还是沉甸甸的,倒是有些忐忑不安了。

我今日这一上朝,杨安源和李皓那两货,肯定会追着我问长问短,第一个要问的就是公主是否真如传言一般,长得美若天仙?

我哪知道啊?这几日我一直在府中未曾外出,这外人一定以为公主和驸马新婚燕尔,如胶似漆,好的跟蜜一般了,哪知道我这驸马爷的委屈啊?!

唉,忍着吧,不忍又能怎样呢?

“驸马爷,您的官服是穿二品驸马都尉公服还是翰林院的?”

紫玉在旁灵巧的伺候着,这几天都是她亲自照料我的饮食起居,进退有礼,办事利落,不愧是公主殿下专属的贴身丫鬟啊!

“嗯,翰林院那套吧,因要常在翰林院走动,这样方便些!”

“是!”

说完,紫玉吩咐人将公服拿了过来,再伺候着我换上,穿戴整齐之后,阿正也如同往常般在门外候着了,在前头掌着灯,领着我出了公主府。

府外,一辆马车已经在那候着了……

想着我那步行上朝的苦日子,总算是挨过头了,以后,我也可以坐着马车去上朝了,好啊,真是太好了啊……

阿正看到那匹高头大马不禁高兴地叫出声来,我伸手瞧了下他的头,让他淡定些,这些日子他还有什么稀奇玩意没看过啊,看到一匹马就乐成这样了,给爷我留点面子好吧。

阿正连忙收声,扶着我上了马车,然后自己也坐在了外头,命令车夫驾车送驸马爷去上朝……

如今我也算是个二品官了,虽说是个荣誉头衔,可这从东华门入朝,也能有专人伺候着给我掌灯了啊,没有灯的同僚们,都可以在我这借光,一同不行入大殿,这是何等的令人艳羡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满脸的笑容,接受周围同僚们的道贺和溢美之词,心都不禁有些飘飘然了。

今日的朝会依如往常,百官奏事,而所有事宜都等着左丞相来调度。可御座上的小皇帝却没有了以往的百无聊赖,虽说他现在还不能处理政事,但是脸上也越发开始显得沉稳和从容了。百官奏事,他只是认真听着,偶尔还会出言,愿将一qiē事物都交给左丞相处理。

散朝之后,我回了翰林院,杨安源和李皓这两小子,果然已经在门口候着了,一见到我就把我架到了一边,这又是瞧,又是打量的,还不忘一脸谄媚。

杨安源最是耐不住性子,先开口问道:

“高兄,高大人,驸马爷~恭喜你啦,终于长大成人啦!”

我脸微微一红,这长大成人,似乎别有所指啊。

我十七岁那年高中,虽说容貌俊秀,可脸上却还有些稚气未脱,而当时杨安源和李皓都已年过二十,家中也早有婚配。后来我们三人交好,他们也将我视作幼弟一般,如今见我也终于成婚了,心中难免多了几分感慨和惆怅。

“多谢两位兄长了,说起来,那日晚宴,怎未见到你们呢?”

我记得自己有给他们请帖的,虽说是“损友”,但是我的大喜日子,他们怎能不来?

他两人面露难色,还是李皓说出真相,言道:

“我们是去了,不过当时在场的都是位高权重之人,而我们只能坐到末流,所以,高兄没见到我们就是了。”

我眉头微微一皱,那座次也不是我安排的,不知此处出了什么纰漏了,竟然如此怠慢我亲自邀请之人,有些生气,可更觉着对不住这两位兄长了。

忙言道:

“过几日我亲自宴请两位兄长如何?”

“呵呵,就等你这句话啦!”

杨安源拍了拍我肩膀,让我无需在意,我们几人便并肩入了翰林院。

“说起来,这些日子陛xià的课业都有完成么?”

这些天我都不在,这最为关心的自然就是小皇帝的课业是否有落下了。

“陛xià非常虚心好学,更何况有高兄的妙法教学,陛xià也兴趣盎然,学起来也便得心应手了。”

说起小皇帝的课业,李皓也是难掩兴奋的神情,这几个月来,陛xià进步神速,而且也越发沉稳了。

“嗯,那便好!”

我高兴的点了点头。

今日朝会,见着小皇帝不急不躁的模样,确实是进步不少了啊!

说完,我们几人便开始处理今日的事物。

这才刚过不久,便有一位像是在太皇太后寝殿寿康宫伺候的公公来传口谕,我等急忙出来接旨。

“驸马爷,太皇太后请大人移步序仪馆,请大人为各内外命妇开课讲学!”

序仪馆是太皇太后主持开办起来的宫中学馆,规模不大,却是专供宫廷内外命妇学习礼仪典籍的学堂。虽然每个月只有四天开课,可却深受宫廷内外命妇们的喜爱和追捧。

太皇太后乃女中豪杰,平日也甚喜读书,听到一些读书之人言及‘女子无才便是德’之语,窃以为耻,不以为然,还偏要反其道而行,在我们北魏国,这女子就是要读书识字,知书识礼,才能成为夫家的贤内助!

那国子监和太学馆都不允许女子入学,那她便在这宫中设一个序仪馆,让那些个命妇都到这里来学习古诗典籍,好让那些大男人们瞧瞧,女子才学也可胜过男子的嘛!

只是这序仪馆的授课之人从来都是宫廷最有才学的女博士担任,可从未让男子入馆讲学的先例啊!

这一男子出现在诸位内外命妇跟前讲学,是否有违礼仪典范啊?

我深感忧虑,那公公也是个懂得察言观色之人,微笑着言道:

“驸马爷请宽心,太皇太后从陛xià那听到大人授课极为独特,兼之才学渊博,陛xià多次出口称赞,太皇太后这才有意请大人前往授课。”

“太皇太后说了,让驸马爷无需拘谨,课堂之上都已用珠帘为掩,学生们只待先生入席开课,若是先生还不来,就显得太过小家子气了。”

哈哈……还真是太皇太后老人家会说出来的话呢!

也就是说课堂之上,学生们都会以珠帘遮住容颜,以做男女之防了。

“呵呵,既然如此,高辰敢不从命?这就虽公公走一趟。”

“好,请驸马爷随杂家来!”

说完,朝杨安源他们使了个眼色后,我便与公公出了翰林院。

行至半路,我好奇的问了一句,道:

“公公,既然内外命妇都到了,那长公主也在那么?”

公公直道是驸马和公主小别胜新婚,这才没多久就着急想见到公主了,忙笑着回应道:

“驸马爷安心,长公主便在太皇太后处呢,驸马很快就能与公主见面了!”

此言一出,我不禁脸色发白,这内外命妇加起来至少都有几十人了,我还未见过公主真容,这,这要是认错了自己的媳妇,那可是丢脸丢到皇家去了啊……

怎么办,怎么办啊?

公主,公主,我该如何是好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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