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浓雾之中,混合着浅浅血色,伴随的还有一阵阵好似从远处空谷处传来的铁锁之声,祝繁身上束着道化身的铁链,每走一步都会牵动铁链冰冷的碰撞。

“魅夜大人回来了。”带着牛头与马面面具的人站在门内,眼瞧着三人从上方下来,便恭敬地朝三人点了点头招呼道。

魅夜冷冷地看了他们一眼,摇曳着身姿快步走上勾魂桥,过了这个桥,人就是真正的死了,便是死于非命阳寿未尽,也休想再返阳。

“啧啧,那身材,可真是好啊……”魅夜走后,站在左边的马面便对着她消失的方向流口水。

牛头嗤笑一声,将手中夜叉换了一手持着,道:“得了吧你,也不想想人家是干什么的,身材能不好么,没准儿人阎鬼大人就是看中了人的身材才让她做副手的,谁知道私底下干了什么呢。”

“说的也是,”马面擦了擦口水,语气变得轻蔑起来,“哼,有什么可拽的,一个妓女罢了,总有一天等到阎鬼大人腻了,看她还有什么可拽的。”

“哈哈哈哈哈……”

尽管那笑声已经很小了,但祝繁却还是听见了,她突然顿住了脚步,僵硬地扭头看向魅夜。

“怎么了?”魅夜也跟着停下来,笑着问。

道便没这么有耐心了,以为祝繁又生了异常,便拽着人加快速度将人往阎魔殿带。

祝繁也没做任何反抗,任由道拖着她,眼睛却一直看着魅夜。

魅夜有些心疼,抬手摸她的头,不想她却突然开口:“你很难过。”

魅夜放在她头顶的手忽然就顿住了,有些诧异地看着她。

祝繁转了转红色的眼珠,看向她的心口处:“你在哭么?”

魅夜忽然就走不动了,已经几百年不曾红过的眼,却在这时有了酸涩的感觉,可偏偏流不出眼泪来。

“他卖了你,剜了你的心给她治病,你没有心了。”

祝繁像在自言自语,眼睛一直盯着魅夜的心口处瞧,若放在人间被人看了去,还以为她在轻薄谁。

可魅夜却因她的这一句生硬的没有任何语气的话颤抖了放在袖子里的手。

“魅夜,”道冷冰冰的声音从祝繁身上的铁锁上传出,“不要试图回想你的过去,阎魔大人还在等着。”

说罢,把祝繁拖离魅夜面前,那小姑娘却还跟喃喃自语似的说着:“你没有心了,你没有心……”

魅夜咬紧牙关,继而勾起一个冷笑。

是了,不要试图回想过去,因为她已经回不去了,早就回不去了。

阎魔殿,顾名思义,自然是只有这死冥最大的阎鬼大人所留之地,方死之人,经过死冥之门通过勾魂之桥,抵达这阎魔殿,经阎鬼所判,判书所断,决定其去留。

昏暗的浓雾之中,黑瓦灰墙,足有两丈的黑色大门沉重开启,发出浑厚的吱呀声。

偌大的灰楼,大门前两盏仿佛马上要熄灭的白色灯笼,摇摇晃晃,好像下一刻就会掉下来似的,门口两座张着血盆大口的石狮子威风凛凛,两双眼睛泛着幽绿的光。

阎魔殿三个潦草得几乎让人看不出原形的字歪歪扭扭地刻在门匾上,再定睛一看,那些字原来会动,乃活物。

像是早就知晓他们会回来似的,在三人抵达之时便有人上前道:“道大人,魅夜大人,阎鬼大人与判书大人已等候多时,请。”

这人黑衣白面,声音清亮,脸上却是没有五官的,也不知他说话是用什么说的,魅夜来此后研究了百年也没研究出来。

进了阎魔殿道便将祝繁松开了,黑雾炸开,面色冷峻的男人便出现在面前,刻意走在魅夜与祝繁身后,防的就是情况有变。

“回来了。”略微沙哑却低沉的声音响起,整个大厅瞬间都回荡着他的声音。

阎鬼,死冥阴界的掌管者,此时正位于由数个骷髅头堆砌的书案之后,身着黑袍,以金色银线勾边,胸前一只巨大的,剑眉鹰目,浑身透着一股阴寒之气,模样不过人类四十来岁的样子,眉宇间透着一股上位者的威严。

“参见大人,”道与魅夜上前,对着其恭敬礼拜。

“嗯,”阎鬼颔首,目光定在祝繁身上,“你说她将狐之亦带走了?带去何处了?”

道闻言抬头,抿了抿唇,方想开口,却听得阎鬼道:“罢了,看你们这样儿应该也不知狐之亦所踪,既是如此,书卿,你且看如何?”

书卿便是当年的神王宸青,这件事没有谁比阎鬼更清楚,但他却是的确看中书卿的能力,不若也不会将其留在身边提为判书,掌管生死之书。

先前因书卿的身份阎鬼不是没有顾及,但经过这么多年,从死冥经过的神族之人,包括当年神王的亲姊妹,书卿也从未念过私情。

几百年过去,再多的顾及也没了,眼下书卿便是阎鬼最信任的人,这毋庸置疑。

于是,在阎鬼问完话之后,道与魅夜便看向他。

书卿翻了翻生死之书,道:“就眼下情况来看,狐王狐之亦必定不会就此罢休,但生死之书上也未曾显示其有死气,足以可见此事并不会影响他的寿岁。”

合上书本,他看向阎鬼,继续说:“血姬此番行径过于异常,依臣下之见需得即刻将人送往血魂池并抽去其身阴力,也好防止那狐之亦前来再生异端。”

“嗯,”阎鬼沉吟,随即道:“书卿言之有理,便就此收回其阎鬼之力,即刻带回血魂池。”

说罢,他大手一伸,挂在祝繁脖颈间的那颗骷髅头便飞入他手中,连带祝繁那双红色的眸子也变成了黑色,但黑裙上的红色曼陀罗却依旧在流动。

阎鬼取下骷髅头在手中掂了掂,眉头微微蹙起,“这丫头,未免也太狠了些,还好依了书卿之言,否则,若继续将这玩意儿放在她身上,怕是连本君都掌控不得了。”

怨恨太深戾气过重的恶灵,时间久了便能自发将阎鬼之力吸入体内,但因此前从未出现过此种情况,阎鬼便也未当一回事,如今瞧见,不免有些讶异。

道不放心:“大人,那狐之亦……”

到底是位极身为的灵兽族王,又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主儿。

“这便不是你该考虑的事了,”阎鬼勾了勾唇,硬朗的轮廓经由这抹笑化解了凌厉。

“是,”道颔首应下,再次化成铁锁模样将祝繁束缚,临走之际阎鬼忽然叫住了转身的魅夜。

“大人?”魅夜回头。

阎鬼看了看她,深邃的眸里别有深意,“你来这,有三百年了吧?”

魅夜藏在袖子下的手紧了紧,“是,今日一过,整三百。”

“过得可真快啊……”阎鬼往宽大的椅背上靠了靠,顿了顿后敛起了笑,“魅夜,你是个有分寸的人,本君的意思,可明白?”

偌大的阎魔殿,男人的声音在上方萦绕。

魅夜勾唇一笑,极尽女子的妖娆,“那是自然,大人大可放心。”

“嗯,”阎鬼沉吟着点了点头,随即冲她摆手。

魅夜大大方方地行了个礼,转身跟上。

目送那妖娆身姿离去,书卿几不可见地眯了眯眸,阎鬼一抬头便看到他还盯着人离去的方向,不禁失笑,“判书大人,眼珠子要掉出来了。”

书卿闻言收回视线,无奈笑笑,问:“大人准备如何应对狐王?”

阎鬼敛起笑,眼神重新变得凌厉,“那就看他意欲如何从本君手里抢人了。”

书卿敛了敛眉眼,“若他不用抢的?”

“不用抢的,”阎鬼冷笑,忽而抬起右手。

一团黑气便徐徐升起,空中隐约浮现出一个书本形状的物件来,太过朦胧又被黑雾所包围,看不清楚,“那可就别怪本君不给他面子了。”

阎鬼,千年来一直掌管着整个死冥阴界,若没点本事又如何服众。

书卿没再言语,眸光只淡淡往那上面扫了扫。

三十三层炼狱,位于死冥阴界最底层,空气中长年火光血气弥漫,能到此处的人,生前必定大奸大恶,永生不得转世,乃整个阴界最为阴暗的地方,便是其他三十二层的鬼魂无意来此,也会被此地的阴恶之气侵蚀,从而导致魂飞魄散。

在此之上的三十二层包括八寒地狱,即具疱地狱、疱裂地狱、紧牙地狱、阿啾啾地狱、呼呼地狱、裂如青莲地狱、裂如红莲地狱、裂如大红莲地狱。

又有八热地狱,即等活地狱、黑绳地狱、众合地狱、叫唤地狱、大叫唤地狱、焦热地狱、大焦热地狱、阿鼻地狱,再有便是人们口中常说的枉死、石压等十八层地狱了。

兴许到这里便会有人问了,八寒地狱八热地狱外加十八层地狱,便该是三十四层,为何只有三十二层呢?

这其中原因只有身为死冥阴界之人才知晓,别看阎鬼大人看上去是个严谨细微的,实则却是个怕麻烦的。

因他觉着火山地狱与石磨地狱都与那贪官污吏行贿受贿有关,故一拍案决定将其合二为一,油锅地狱与刀锯地狱,皆与拐卖妇女儿童有关,故也被合为了一层。

实则他还想再多合并几层,但判书大人觉得此举不妥,这才改了他的注意,不若三十三层就该叫三十五层炼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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