弧儿,对不起,对不起……”
抱着那火红的小身子一步步艰难地走上山,祝繁口中喃喃,“如果……如果不是我非要带你下山的话,你就不会这样儿了,弧儿,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天高云淡,秋日灼灼,温暖的阳光洒在身上,晕出大片的金色,祝繁没有感觉,但往日只要怀抱着小家伙她就能感觉到暖。
然如今,除了心头的凉意,她感觉不到丝毫的温暖。
一路上,祝繁头一次没有去顾及周遭的动静,也没去想如果此时此刻那骇人的怪物出现在她面前她该如何应对。
以往到山洞不过两刻钟时间,然今日她却用了近半个时辰才抱着小狐狸抵达那许久不曾来的洞口。
祝繁抱着小狐狸在洞口坐下,也不进去,就单单抱着它面对外面坐着。
看秋风拂过枯木摇曳,偶尔一只麻雀从头顶飞过,小小的翅膀发出扑棱声。
好一会儿后,一滴眼泪滴到了小狐狸的头顶,祝繁吸了吸鼻子,发出声音。
“三叔不回来,你也离我而去了,我本还想着让他看看你的,如今,见不到了。”
她从来不知道原来她对弧儿的感情已经到了这个程度,是因为什么呢?
或许因为从它身上,她总能很荒谬地看到那个人的影子,又或者总能感受到那个人的气息,还是或者,是它本身就乖巧得令人心疼呢。
她记不清了,也不想去想了,她现在只晓得,她的弧儿是真的离开她了,否则按照它乖巧的性子,这个时候怎会如此安静地待在她怀里不跟她闹呢。
“你个小坏蛋,”她低头在小家伙毛茸茸又顺滑的脑袋上狠狠亲了一口,没好气道:“来的时候不经过人家允许,走的时候也不声不响的,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最不喜欢别人这样随心所欲啊,你以为,你是谁啊……”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里带了哭腔,最后说不出话来她索性就不说了,把脸埋进小狐狸的身上哽咽。
如此这般也不知过了多久,抬起头时天色竟然已经渐渐暗下来了。
动了动胳膊,祝繁缓了缓已经僵硬麻木的胳膊,撑着边上的石头站起来,双腿打颤地走到洞口的另一边再蹲下,将小狐狸放在脚边,再捡起地上的尖石拨开杂草往地上凿。
不多会儿功夫,地上就被她就着手和石头挖开了一个坑,比划了一下,刚好能容下小家伙。
扔掉石块,无视石头落地的声音,祝繁抱起脚边已经凉透了的小身子,像平时一样双手穿过它两只前腿下方,跟抱孩子一样。
“都说落叶归根,你现在也算是落叶了,我们既然是在这相遇的,那我便将你放在这里,我晓得是我对不起你,但你也不能那么没良心,就算去了那个地方也得时不时地想我一下,给我投个梦,也好让我知道你在那边过得好不好。”
重生后的第一次生死离别,祝繁没想过会这么难受,但所幸在缓了整个下午后她这会儿虽如鲠在喉,却也还能挺得住。
低头在小家伙已经失去温度的身上蹭了蹭,终究还是恋恋不舍地将那火红的小身子给放在了那个坑里,再捧起泥土洒在它的身上。
粗粝的泥土沙石从指缝间流过,落在小小的身子上,发出细微的响声。
猛地,祝繁浑身一震,抬起的手上还有未掉尽的泥土,但她的双手却悬在空中久久没有动。
黄土,泥坑,沙石,不得反抗的埋葬……
眼前的一切是那么的熟悉,那么的令人胆颤心寒。
天空的颜色祝谏黯淡下来,秋风瑟瑟中,祝繁的身子也随着这风缓缓颤抖起来。
瑟瑟地,又好似麻木地将手中的沙土一下下洒在那火红的小身子上,等到最后完全看不到小家伙的身体时,祝繁的动作停了。
原本有些失神的眼睛忽然在这个时候泛起红色的光,胸前赫然出现那颗白色的骷髅头,脸色煞白,黑衣随风摇摆,鲜艳的花朵好似被风吹动似的,波光流动。
“三……叔……”
与苍白脸色截然相反的红唇在缓缓吐出这两个生硬的字后,那双无神空洞的眼睛猛然垂了眼帘,盯着方才刚掩埋好的地方看。
突然,她抬起手来,轻而易举将那些泥土全部扒开,掀起的泥土飞扬,在空气中扬开淡淡的,属于泥土的腥味儿来。
然就在这个时候,让她神色一变的事情发生了。
方才分明乃她亲手掩埋的小家伙,本该在这堆黄土之下的小身子,此时此刻竟凭空消失不见了!
祝繁一惊,空洞的双眸有了片刻的神采,胸前的那颗骷髅头黑洞洞的眼眶也突然发出两道红光。
“为何……”祝繁盯着那空无一物的地方,动了动唇。
下一刻,宽大的衣袖一挥,泥土漫天,飞沙走石,几乎整个洞口的土地都被她给掀了起来。
便像是在找小狐狸一样,她缓慢地走洞口周围走,一边走一边缓慢地挥袖,所经之地,尽数掘地三尺。
然而可惜的是,她都把洞口周围毁了个遍,却还是没有找到她要找的。
停下来的顷刻间,狂风大作夜色降临,朦胧的暗黑中,从她眼眶中陡然流下红色的液体来,真如那杜鹃泣血,却又比那还要来的凄厉。
方才抬起袖子,却仿佛像是什么吸引了她的注意力一样,使得她顿住了动作,然后再幽幽扭头,任由血泪从其脸上划过,目光终究定在了某个方向。
黑雾缭绕,污浊的空气中混合着浓浓的血腥味,细小的尘埃被这黑雾中纠缠的两道身影掀起,还未落下,新的尘埃便又漂浮起来了。
此处,便是一日前狐之亦与姬叶青经过的黑森林,而此时与来时却是大不相同。
厚实的结界将此处与魔族的其他领域隔开,浓郁的汗水味儿,腥气的铁锈味,其中夹杂着的浓郁的香味,混合出来的,只有污秽。
高壮如山的男人一身狂暴之气,如雄狮猛虎般的凌厉粗糙眸子狠狠地射向那一身红衣之人,重达千万斤的拳头雨点般落下,伴随着凌厉阴寒的黑灵力,拳头所经之处那一棵棵粗壮的树发出凄厉的嘶叫声。
只见他浑身已被鲜血染红,混合那如雨水般的汗水从身体上滑过,那一道道的陷进肉里的伤痕却没有成为他的阻碍。
喉头攥动,如野兽般的嘶吼声从其中发出,胸腔中更是犹如有千军万马,滚滚朝那纤细的人奔腾而去,然那红衣男子竟是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只见他红衣似火,在这暗黑的森林中别具一格,泥土飞扬,污浊的颗粒从他脸上划过,却未在他脸上留下丝毫的污秽,只除却那红的刺眼的血染红了那张白玉一样的脸。
黑得污浊,红得鲜艳,白得惊人,此三种颜色在其身上近乎疯狂地彰显着它们的美。
他眸如寒冬深潭,所看之处有冰封万里之势,浓烈的赤色的灵光从指尖迸发而出,竟是比那闪电之势还快,还要凶猛。
比起湛燊的万夫不当之势,狐之亦的攻击静如霜冻,未发出一丝声响,便能将人置于死地,只不同的是,如今他面对的并非凡人,而是魔族之主湛燊。
湛燊好战,且攻击全然无规律,就像是在乱打一通似的,有雄狮猛虎撕咬之势,虽杂乱,攻击性却极强。
自两人对战开始至今已过去整整十二个时辰,这十二个时辰里,两人大战数千回合,双方各自都带着伤,黑森林中浓郁的血腥味就是从两人身上散发出来的。
狐之亦在这世上千年,至今从未有过人能让他流血,可现下,他身上的伤却是前所未有的多。
湛燊也好不到哪里去,他自认世间无人可敌,便是天上天那群人也忌惮他的能力,所以这些年来,他一直在寻求能够跟他一决高下的人,但一直却都是孤独求败的状态。
然如今,他总算找到这个人了。
这个世间仅有的唯一的三色银狐,神灵兽族的狐族之王,灵兽族中唯一被那群人认可的神。
湛燊看出来了,那个男人看似冷静淡然,实则却是跟他一样,暴戾,嗜血,他们从骨子里都渴望着无尽的杀戮,屠宰。
他的那双眼,如同将人撕碎绞杀一样的眼神,那一身红衣,分明就是为了掩盖他所沾染上的血腥而存在的。
如此认知,让湛燊的内心激动不已,胸中的千军万马更是势不可挡,如天雷滚滚奔涌而出。
旋身躲开男人的攻击,肌肉迸发的有力拳头伴随那闪现的速度,直击男人那张雌雄莫辩的脸。
姬叶青站在结界之外,不仅一次试图打破那厚实的结界进去助主子一臂之力,奈何他使尽浑身解数,那结界愣是一点反应都没有,甚至还将他给反伤了。
“没用的,”身边站着湛燊的近侍玉翟,在姬叶青第一百次失败之际凉凉地开口说,“我家大王的结界可是专门用来对付你们神灵一族的,就你那点儿本事,别想了。”